“丫头,当心!”
关楗惊叫一声。他眼明心亮原已料到班青的这招,本想着萧鹿能避实击虚。不料萧鹿这个破绽卖得实在不小,待要围魏救赵已然来不及。只能大喝一声提醒,一边挥剑攻其必救。但是令人没想到的事情接着却发生了。只见萧鹿一旁的雷獾猛然间顶了过来,班青这一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雷獾身上。就见雷獾身体像一个破败的沙包被狠狠地击飞,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激烈扭动几下吐了几口血一动不动了。
“雷獾!”关楗大吼一声落在了班青的正面,一边奋不顾身地接过了班青的攻击,一边抽空对萧鹿喊道:“萧鹿,先把雷獾带出去!李虎,你护送他们!”
“靠!凭什么老子去?你命比我贵,你去,我来掩护你们!”李虎喊道。
关楗道:“别争了!大家都快撤完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别忘了萧鹿是谁妹妹!走!走!”
关楗连吼了几声,李虎一跺脚,“去你妈的!叫老子去就去!”说完立马跳向雷獾,萧鹿已经将雷獾扶起,李虎马上接过来二话不说架上肩膀,一把拉萧鹿的手,“你跟我走!”
萧鹿仓皇间回望了关楗一眼,那时节关楗已经披头散发。他的发带何时弄掉了,显得狼狈不堪,最重要的是左支右绌已经快被班青逼得喘不过气来,命运危重也许就在旦夕。
班青步步紧逼,用奇怪的语言咒骂着眼前的关楗,其中域外之语中又带夹生的中原话道:“想跑有那么容易么?胡思乱想!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的。”
只是他这话才一出口,突然闻听李天昊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喊道:“班青!没事他妈过来帮老子一把!”
“妈了巴子的!……”这么快就从班叔降为班青了,变脸都没有这么快!班青心里极度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一句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明明脸上气得横肉乱甩,到头来仍得巴结着这个后辈李天昊。
“呸!真是走大运!”班青最后只是恨恨地抛下了功败垂成的局面,转眼跑到李天昊那边围攻萧雅去了。
关楗拍拍衣服转身要走,突然无比留恋地看了战斗中的萧雅一眼,心道:萧雅,你又救了我一次!接着坚决地一回头往麒麟殿方向纵跃而去。
李重元处,头顶罗伞座下车。
“教主安好。”
远处观风景的人中,李重元看着缓步而来的仓颉在自己身前收束停当并且向自己问安完毕,才开口道:“老仓颉,你也来了。朱基那边今年的粮食布匹和辎重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重元开口有一丝严肃,听到这话,一旁的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仓颉一揖道:“我和三弟一块见过大哥才来的,东南风灾对今年的秋粮会有影响,不过我大哥早有准备,靠内帑中拨出来的一些银钱,还有军队划出来一部分军粮给养,今秋到年底过冬的红线算是保住了。”
众人闻言都舒了口气。
李重元展颜一笑道:“好啊,既然都准备无虞了,我给你记功。刚好来了就陪我看场戏吧。来,到我罗伞下站着,别淋着雨。”
“是。”仓颉恭敬道,往罗伞下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在场中的人只有李重元一人头上打着罗伞、李惜零侍立一旁,在场的其他老熟人包括为李重元兢兢业业打伞的侍者都是站立在雨中的,大家都不露痕迹地看着他。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卫玠劳疾,暗藏杀机!
仓颉突然意识到,伸出了一半到罗伞下的脚又识趣地缩了回来,不着痕迹地立回到雨中。
暗中观察的诸目光又都收了回去。
萧雅的不知疲倦令辉星和映月尝尽了苦头,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遇到过如此坚韧的对手。即使之前他们已经制造机会使对手负伤,但看对手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而且屡屡被击中却又无事人一般跌倒了也每每爬起。他的血流了一地,旁人若受这样的伤只怕离死不远,光流下的血就足够带走人身上的热量和战斗力,只是这人总是视而不见!伤之而不能加之,败而不倒,此人也算是奇迹了!若不是见他肩膀血迹殷然,他们俩几乎都以为之前是产生幻觉了。尤其是他手上多了一把之前那个女人的宝剑,落在他手上威力更是惊人。那剑不知道是什么剑,碰到剑气都会被伤到,这使他们每每不能近身,遇到萧雅的破绽也只能稍沾即走无法扩大战果,也无法施予其狂风骤浪般的打击。
此人必须除掉!敌人之中竟有如此高手,于公于私,此人不除,必成后患。这是李天昊的想法,就算是做给李重元看,也要看得过去。于是他再次亲自出手,再战萧雅。只不过出师不利,这个仙都派的弟子灵力太过邪门,自己自诩对仙都派研究透彻,身后还有义父的青蜂传影系作支撑,竟然对其路数闻所未闻。莫非是自己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了么?
不,绝不是的。李天昊面对李重元父女时极度自卑,一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或者熟悉的规则中,总是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打死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见识与修为只不过是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曲士不可语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萧雅往时因后知后觉而苦恼,此时却因无知无觉而聪明。若他此时醒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怕会更想睡过去。毕竟无知是福。因为江湖之上谁人不怕幽都教?在幽都教传说蔓延所及之地,幽都二字可止小儿夜啼。当然更没有人尝试过被幽都教几大高手围攻而不落下风的。萧雅算是第一个吧。
围攻萧雅的有四人,辉星、映月、班青、李天昊。此时,周围幽都与仙都两派人的混战暂时结束了,大家开始互换俘虏。秃鹫峰的火砲早就平息了,这段时间对双方都是难得的一片和平的寂静。
当然也有例外的,外面越是平静,在萧雅这边就越是乱流汹涌。所有人都密切注视着这场看起来力量悬殊的战斗,通过这场战斗两派之争达到了今夜的高潮,萧雅无疑也变成了平衡今晚这场争斗的一颗小小的秤砣。现场甚至有不少人将这当成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赌局。似乎胜了就会大局已定,而败了呢却够难想象的。不过可以想象一下没了他,摊牌就会暴风骤雨一样地到来,平衡要么早早崩塌要么使局势越绷越紧终于到两败俱伤无所调和了,至少双方的牺牲将会更多。
两边隔着二十丈远的地方,双方正上演着一场奇特的战斗,奇特的地方在于绝大部分人都隔岸观火放任一个同门的少年为他们拼搏,所独特之处在于这个无比坚韧的少年居然承受住了幽都教几大高手的围殴,而且越斗越勇不落下风,更可称奇处在于这样一个人整个仙都派的人此前竟绝少人认识,甚至知者也都不愿提及的人此时都无比的津津乐道。
人人只爱锦上花,所当不过一时鲜。人人只爱石中玉,不知函玉石苦心。人人只爱颜色娇,不知美人爱芳草?人人只爱水中鱼,不知鱼儿水难离!爱花截之,不及于根;爱玉采之,不及于山;爱人身之,不及于神;爱鱼取之,不及于水。爱花截之必伤花,爱玉采之必毁山,爱人身之神两离,爱鱼取之水多涸,谬矣怪哉!
正因为承载了太多超越本场战斗本身意义的东西,所以所有人都无比紧张的关注也就不为过了。
雨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有要停的迹象,雷已经很少打了。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辉星和映月已经累得手酸骨软,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班青更甚,他的功力明显在辉星、映月之上,比李天昊略高一筹,但奈何在秃鹫峰上先与萧雅互斗元气根柢相撞,功力消耗得何止大半,差点还把自己搭进去了。通过五行阵到了天都峰之后又接连战斗,先是混战再后又是围攻,已是强弩之末。再兼连续一个时辰翻转腾挪又久攻不下灵力消耗实已告罄,无以为继。看着对手与其说是被围在中央毋宁说他的坚韧不拔已经成为这场战斗的主旋律,一力降十会,只要他不显示颓败之象,自己这一方就绝不会有胜利的一刻。
班青是个自恃强横的野蛮武力信奉者,以前他只佩服大哥朱基,间或也震慑于李重元登峰造极的功力之下。如今却越来越威服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了。他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天才,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萧雅有白琥和亡归剑二宝相助才维持不败。总之,从开始的自负到后来的恼羞、震惊到如今的佩服都经过了复杂的转化,今日所见胜于他数年所学。如果此时眼前有一坛酒能以他所喜欢的方式做的话,他宁愿自己先停下来再唤上对手,拍封泥,对豪饮,泯恩仇也好惺惺相惜也好,何必要把命都搭上呢!
挫折往往能使人更清醒透彻的了悟。
班青此时就有了这种了悟,此战他并非利益攸关方,赢了只不过锦上添花赢得李天昊的一丝欢心,输了丢脸事小伤命事大,而且也说不过去。他想到此处,寻机贴近萧雅似是而非地挨了一招,装作被剑气所伤就地一坐立马运功疗伤。
旁人不知,有叹息的有暗喜的。
李天昊就很是叹息,他的朱雀旗在大雨中难堪大用,只能以自己并不十分出色的技艺与萧雅周旋了。辉星、映月技艺倒是不错,只是连番取斗能斗败一个龙雪衣,却奈何不得一个萧雅,何况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二人现在只盼对手能比他们先一点力竭倒下,这样他们就不必捱到最后一个才去哭了。
幽都教,李重元罗伞下。
李重元道:“幽女,你有话说?”
“我?”幽女欲言又止,神情闪烁。
李重元似乎有些倦了,一挥手道:“说吧,说的不好不加罪。”
幽女道:“好,那我就说了。李公子快要支撑不住了。是否前去应援?”
李重元看着幽女道:“我李重元的义子,就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都小儿难住了?嗯?你说是不是?”
幽女一阵为难道:“属下不知。”
李重元收回了目光,“你是不知道呢,还是忌讳不愿意说呢?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天昊没有自知之明,没把差事办好,出了问题有了难处也不报告,硬着头皮就去干。闯出了名堂呢就有功,没闯出来还抹了一屁股屎的就有过。”
这时,李惜零道:“师傅,李天昊修建驻守秃鹫峰,还是有功的。”
李重元有些意外看了李惜零一眼,然后环顾周围,像是对着不止一人说:“对,所以他有责任,要承担;但他驻守秃鹫峰完成了既定目标,这是事实,他也有功。这样吧。”他转对幽女,“你去把他换下来。”
“遵命!”
“不过玄阴和玄冥留下。”
“这……”
“怎么?没有信心吗?”李重元道。
李惜零兴致勃勃道:“她一个人去恐怕不够,我也想去,我去试试身手。依您的,就不带流云、飞雪他们了。”
“不行!”李重元一摆手,“哦,你就不用去了,我还有事要用你。”又对寒袖道:“寒袖,你去吧。清风、明月一样留下。我幽都教的面子也不能白丢,从哪里丢了就从哪里捡起来。也不要让对手以为我们以众欺寡,在后面说三道四!”
李惜零深觉不以为然,心道二对一算哪门子的公平?她也深知不好于此时置喙,只是心里有事,手上捏着她的宝物玄武铃来回在雨水中趟了几步。
寒袖不期然被点了将,只能忙应一声:“遵命!”收拾了家伙与幽女一块出列往场中走去。
忽然李惜零喊一声:“慢着!”
寒袖转身一旁看着,幽女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李惜零走到幽女身边摘下随身佩戴玄武铃递给幽女。
幽女不解,“这是何意?”
李惜零道:“这个玄武铃本就是坎水门的宝物,是被我越权要过来的。你应该知道玄武铃有何功用吧?”
“知道。”幽女道。
“知道就好,”李惜零一指萧雅继续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不多说了,见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