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雅的童言童语,萧骏才只能一笑置之,同时略感欣慰。他再次用手抚摸萧雅的头发。不料想突然往下一沉,萧哑来不及掩面先是一声惊呼,惊呼声中眼前的风景由泥丸迅速变成有木盆大小,接着马上占据了整个眼球,下坠也终于停止。
一转身二人已落在一处山坳里,眼前是一座壁立千仞的山峰,山峰两旁江流婉转。
萧哑突然感觉腹部剧震,面色一土,落地的一刻他忽然脱离了萧骏才的身侧,疾跑几步扶着一旁的山石呕呕吐了出来。
半晌,待萧哑的呕吐慢慢平息了。萧骏才来到了他面前,上指道:“你可以看看。”
萧哑抬头一看,但见江绕绝壁千尺万尺,唯高耸入云仰头都难。他叹了一声:“好高呐!”
萧骏才道:“绝壁在凡人的眼光里是很高,但在修行之人的眼中不过是脚下一道沟渠,轻松跨越只是举手之劳。”
“是呵,”萧哑道:“萧大哥您会飞,就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萧骏才点头,“不错,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告诉你,摆在我们修真之人面前的是一辈子都攀越不完的高峰,克服一道道难以克服的困难是家常便饭,就如同这座悬崖峭壁在凡人眼前的一样。”
萧骏才谆谆教诲,萧雅听得似懂非懂。今天他记住了萧骏才的很多话。虽然其中很多就算穷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能彻底了解,但萧雅觉得这辈子如果能够有萧骏才哪怕十分之一的成就他都可以死而无怨了。更别提如果能够像他现在这样自由飞翔在天空中的能力,那已是自己一等一最了不起的经历了。今天他经历了对他以往所有认识的一次翻天覆的冲击。而此时的萧骏才在他的眼里无疑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无疑都足以奉为金科玉律。他打算在以后的每一处都施行。
萧骏才又携着萧雅飞到极高处,俯瞰着那仙都山脉每一座山峰下曲折蜿蜒的沟壑与那人间小镇星罗棋布的幢幢房屋炊烟袅袅的动人景象。
萧骏才指点江山道:“通常真人修真有两个直接目的。一是修为真人超脱死生,这是小我,实现的途径既复杂且困难;二是为天下生民都带来太平的生活,济世救人,解民倒悬,这是大我,实现起来同样困难重重。就好比我们飞得这么高,看得到这么远的世界,眼界变得大了,心胸也就变得宽阔,用宽广的心去包容世界的种种清明与污浊,激浊扬清,这才是大我。”
萧雅又复点头如钟摆。
道枢剑飞到了低处,萧骏才指点左近,萧雅抬头望去,看到山尖挂着的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有一会萧骏才说道:“你看这夕阳,就好比咱们现在飞得这样低,眼里只能看到那一轮夕阳,那是因为我们习惯居处于下方,只从低处角度思考的原因,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只能看到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这样眼界短浅,心中就会狭隘,这便是小我。我不希望我小玉峰教出来的弟子以后都只像其他四峰一样只知小我,日日只知修炼而不知大局,更不要像戒律司一样走极端,那样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们仙都派是会吃大亏的。”
“知道了,萧大哥。”
“修真之人,每天喝山巅上最甘冽的露水,采集食用人间享受不到的浆果,修行则十年一梦日以继夜,出行则御飞千里,遨游于宇宙之内,你是不是觉得很美好?”
不待萧雅回答,萧骏才不由自主地笑了。
自失地道:“真人以为在天地间遨游,独善其身就可以远离危险了。其实最危险的祸患往往都出自内部。天下人皆知美之为美,斯不美也。天下间的事雌雄莫辨黑白不分荣辱无常强弱变换,莫如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知其强,守其弱。知止而不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雅听得云山雾罩,干脆地摇了摇头。
萧骏才一阵愕然,自失地一笑,“看来是我着急了,我从明天开始再慢慢教你吧,其实不难的,你只需要循序渐进,慢慢领悟。”
待到二人抵达小玉峰已是酉时时分,太阳已沉入地底,天空唯余夕霞。
两人落地处是一处天然中雕琢出来的洞府,洞口地面平整宽二十丈阔十丈有余。地面平滑如凝固的盐池,光可鉴人。往前走十丈就是悬崖峭壁。涯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终年云雾腾腾,落石无声。涯边随意散落了一些不规则的石块,余下悬崖全无护恃。萧雅战战兢兢行走在悬崖边沿之上,总觉得随时都会有失足滑倒跌落深渊的危险。
两人走向洞府,洞门不大,只容两人并肩。门上石壁刻了四个朴素的行书“昆和洞府”。洞口的一侧吊着缀有彩幡的风铃,只要一拉住铃铛下绳索摇动,洞内就能知闻客访,甚至只要人一走过风儿一吹就会带起铃声叮当作响,听着颇为悦耳。洞内光线阴暗,不见全璧,萧骏才掌起灯来,勉强可见洞内光景。
掌完灯萧骏才嘱咐一声就先出去了。
萧雅闲坐无事于是秉着灯台借着灯光开始游历洞内的情况。萧雅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一个四五丈宽敞厅堂模样的洞穴。洞**除了石桌石凳等简易生活用具之外并无其它。洞**壁处有着明显人工开凿的遗迹,痕迹衰老不知是哪年哪月开凿。洞**有一大两小三间洞室。大的一间位于洞府底部,另外两间开在石壁两侧。
萧雅走进大的那间石室,一进室内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非木非竹,恬淡幽雅。门内迎面有一方石桌。桌案上整整齐齐码好了几摞的书籍,之前已经展开装裱未完成的天轴地杆。再看四周青铜色岩壁上雕凿的四面墙上,留白与卷轴相间,于谐趣处挂有不少翰墨丹青,字画亦甚庄严而有法度。另外两间石室都是卧室,里面设有床铺被褥,一间干净摆设齐整的,应该是萧骏才的卧房,另一间虽也整齐,却能看出已好久没人居住。
萧雅看完出来,又坐回石桌旁边,刚好萧骏才回到洞内。
只见萧骏才端了一木盆温水又取了今天领回来的干净毛巾让萧雅先行洗漱,间或又取出一些干粮,让萧雅就着热水吃了。干粮都是些风干的薯类及炒熟的豆子等,倒是香甜可口。萧雅确实饿了,想也没想囫囵吞枣吃完,却见萧骏才未动分毫。萧雅不期然打了个饱嗝,忙端起水咕咚咕咚喝。
回应萧雅疑惑的眼神,萧骏才道:“真人讲究辟谷,过午不食。我每日只于辰时内观之后进食,一碗粥汤,七枚花生,每枚分三十六次咀嚼,七枚未尽,腹内已打饱嗝,足矣。”
耐心的等萧雅喝完水,萧骏才又告诉了些储水方便所在以及起夜注意事项等等。接着指定了剩余一间没人住的石室给萧雅,便准备回到另一个房间内打坐去。临进门前,萧雅问道:“萧大哥,雅字是什么意思?”
萧骏才一愣怔,哂然一笑:“现在才问起来啊,书上说正而有美德者谓之雅。”
萧骏才进去后,洞室内落夜后一片黑暗。洞内本没有灯的,为了萧雅才特意领取。于是乎萧雅端着厅内那盏摇曳的灯儿好好地将自己的卧室端详了一番。但见诸物完备,桌案上诸物件摆放整齐,床铺上的被子有晒过的味道新鲜而松软。显然萧骏才也是个勤于内务的人,并没有因为房间此前无有住人便疏于打理而任其荒废。
可以看出经常打理的人很是细心。
萧雅心想,这里的条件相比小叶村老家家里的居住条件那可是好多了。
很快,萧雅也倦了。他掩了门吹息了灯三下两下爬上了床。盖上被子心里有点不地抚了抚被自己弄皱了的被窝,睁着双目合衣躺下。睁眼定睛看着门外一点余光,萧雅默默地回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会儿想起小叶村发生事情的当晚的一些细节,一会儿又想到了白天发生的种种,一会儿却挂念起妹妹萧鹿。不知此刻她自己是否与自己一样?也有同样的境遇?
一时间心念电转,脑海里纷繁复杂,但内心里有一个信念,这信念像柔光,指引着方向。直到一天的奔忙疲倦涌将上来萧雅才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竟感觉神清气爽。也许是这些天累到了,也许是被伤损的心需要不掺杂念的睡眠来修复,总之,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萧雅心情爽朗,掀开被子跳下床,趿了鞋便往外赶。
昆和洞府内一览无余,找了另一间卧室和书室却不见萧骏才人影。萧雅以最快的速度赶出洞口,却见萧骏才正宽衣大袖静神盘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悬崖就在几尺开外,走近了能看见悬崖下云雾翻腾。萧雅头晕目眩,却误以为修真就是需要和萧骏才一个样,于是撸起袖子也在一旁有样学样,瞑然静坐,有板有眼地学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之后,萧骏才方才收功。睁眼看到萧雅的样子不禁莞尔。他唤醒无法入定的萧雅道:“你这样子只是邯郸学步,感受不到身体里面真气的涵养,都是表面功夫罢了,算不得修炼的。想要修真,你必先学会炼气,然后才能因势利导行经走穴以臻大成。”
说完他将自己的一只手与萧雅另一只手掌掌心相对,将自己的意念凝成一股真气,嘱咐萧雅放松身心之后进入萧雅体内的经络中游走。
萧雅只感觉一股暖流在身体中穿行,暖流走过的地方全身顿时都暖洋洋的,不由得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期间只闻萧骏才幽幽唱道:“天地有真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列星。於人曰神圣,沛乎塞苍冥。(文天祥《正气歌》)”
萧雅原本清醒无比,依着导引之言才慢慢入定。调呼吸,意守气海丹田。感觉全身的气聚集在那里,形成一个有力度的强气团,在气海中慢慢地飘。进而他发现可以使用意念操纵这个气团,但是当意念让它停留在气海丹田中时,它却在气海丹田中憋了有一会儿,然后意外地突然爆发,竟然不受意念控制地上涌,沿着脊柱上行。当气团行走到腰锥时,有热辣辣的痛感,但很舒服;到大椎处时就有种被堵住的感觉,感觉挣得筋骨格格响;再进到枕骨处也是如此。
这时由于不舒服的感觉到,萧雅身体挣动了几下。萧骏才适时按住了萧雅的肩膀帮他完成第一次行经走气,这时气才过关;气到眉心处时,又被堵住,这时萧雅被挣得头脑像个拨浪鼓似的大幅度地摇动。这个过程犹如士兵列队冲关过阵,而萧雅还只是个小兵,背后指挥着意识流行经走穴变幻万端的指挥家正是萧骏才……
体会到这种奇妙的感觉,萧雅顿时暗想若能自己亲自指挥这支“大军”该有多好哇!
不多久萧骏才放开了按住萧雅肩膀的手,于是真气感顿时消散无宗。萧雅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