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异常的闷热。
赵错起了个大早,左右无事,想来也不会这么快有消息,便想要到苏州城里四处转转。刚下到院子中,便遇到早起清扫庭院的珍妹子,远远的打了声招呼道:“珍妹子,早。”
珍妹子闪身站在道边,行礼道:“公子,这么早,是要出去吗?”
“嗯!随便走走,好好看一看这名满天下的苏州城。”
“公子的房间需不需要小人去给收拾一下?”
赵错摆手道:“不用了!”
“那公子慢走!”
赵错出了明瑟楼,缓缓走在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清晨的苏州城刚刚苏醒过来,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两旁的店铺陆续的打开了门,各种摆卖的小摊当也渐渐都铺开了营生。说话声、叫卖声、吆喝声、笑骂声,嘈嘈切切,嗡嗡不绝于耳。
突然,赵错觉得身前身后,似乎总有人窥探,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内心里已暗自留神四周。行至一座石拱桥之上,在高处站定。这里视野开阔,追踪之人难以隐蔽靠近;更兼此处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下手暗算的好地方。赵错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扬声道:“朋友,你也跟了在下一路,出来见个面吧!”声音不大,却是以真气送出,清清楚楚的传入跟随而来的人耳中。
果然,赵错目光所及之处,闪出一个腰佩长剑,身着道袍的青年,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宝剑,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来人脚下发力,展开身法,身如游鱼般在人流中穿梭而行,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赵错身前。目含寒光,瞄了一眼赵错手中七星龙泉剑,硬梆梆的道:“姓赵的,整天东躲西藏,你以为就能躲得过吗?……”此人是在这七星龙泉剑的原主人,在临水县被赵错夺剑的郭晓义。
赵错淡淡一笑,拱手道:“原来是神霄派郭少侠,失敬!失敬!”他将“少侠”二字咬得极重,浑没有丝毫敬意,倒是讥讽之意溢于言表。他心中更是大感蹊跷,暗自嘀咕着,若在杭州让神宵派的人找上门还好说,自己才刚到苏州只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会让人给盯上了?
郭晓义压住心中怒火,冷声道:“既然知道是小爷来了,怎不躲了?”
赵错一扬眉,道:“哎呀!哪有千日防贼的?如此日防夜防,防不胜防,还不如叫出来照个脸,至少知道是让哪个小贼给惦记上了。”
“一介草莽,只有行事有亏,才不得不处处提防!”
“在下一介草莽,不假。阁下神霄派明人不做暗事,又是如何得知在下行踪?”
郭晓义知道这是对方激将,在套话,便也不接茬,恨恨的道:“小爷自有小爷的门道!费话少说!今天,小爷便向你讨回一些东西。”
“哦!”赵错手猛的一挥,七星龙泉剑脱鞘而出,锵的一声,直直的插在身前石砖之上。赵错眉毛一挑,掷地有声道:“这柄剑,已经开了锋,饮过血,断过魂……”
路上的行人,骤然见到插在地上那明晃晃的长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的纷纷远远躲开,生怕万一动手,刀剑无眼而遭到误伤。
郭晓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目泛着寒光,死死的盯着七星龙泉剑,胸膛起伏不定。
赵错冷笑一声,轻蔑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有你哥呢?怎不叫出来,一起上?”
郭晓义冷哼一声。
赵错眼珠子一转,作恍然大悟状,道:“哦……莫不是遭那掌心雷反噬,如今尚未能完全复元。我说你神霄派这门功法,留着平时糊弄一下愚夫愚妇还行,若动起真来,能不能伤人尚未可知,却把自己弄得五痨七伤。这等邪功已入魔道,练之何益?”
“莫非你道是在苏州城内,我便不敢与你动手!”说着,郭晓义长剑出鞘,抢上一步,挺剑便刺。郭晓义含怒出手,一出手便是天风九剑中最迅猛的杀招——雷厉风行。虽只一道剑光,但剑势飘忽无定有着无穷的后招,更兼剑出迅如惊雷急如疾风,极是狠厉。正所谓纵有剑光万千,不如这惊雷一击,便是这一招精髓所在。
天风九剑乃是神宵派镇派绝学之一,与神宵天雷并称风雷双绝,虽只有九式,然而各俱特色,使将出来端是变幻无穷。当日,郭晓义临敌经验不足,以至于剑未出鞘便被赵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夺,是以纵有精妙的剑法也无从施展。
“好剑法!”赵错也不由的赞了一句。然而他不能退,只要退一步插在地上的宝剑将为郭晓义所取。
但见赵错迎着剑尖身子一晃,虚虚实实晃得郭晓义剑光随之偏转。就在郭晓义剑势稍定,旧力新力未生之时,赵错一侧身避过剑势,以迅雷不及掩耳切入,五指一拢如鹤嘴反啄向郭晓义手腕。郭晓义左掌拦向那鹤嘴,稍退半步,一招回风拂柳,剑光回扫。赵错反手以剑鞘相格,便欲斯身上前。郭晓义一剑削在剑鞘之上,登时火花四溅,金铁交鸣。郭晓义先机已失,再退一步,长剑回转一削,又是一招回风拂柳的变式。赵错用起粘字诀,剑鞘随剑而动移至身前,同时鹤嘴化掌,一掌隔着剑鞘重重的拍在长剑之上。只听长剑一阵嗡鸣,郭晓义被震得连连倒退。
郭晓义猛的运起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形,石砖地面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旋转长剑,活动一个微微发麻的手腕,又瞄了一眼插在地上的七星龙泉剑,心中极是不忿。奈何手中只有一柄青锋剑,若是换作那削金断玉的七星龙泉剑,方才定然能将赵错连剑鞘带人一剑削成两断。
赵错轻蔑的伸手一根手指晃了晃,仿佛在对郭晓义说:你不行!
郭晓义深吸一口气,凝神压下胸中的躁动,举剑相对,同时伸手一招,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赵错想要拨剑的手,又缩了回来,同时缓缓的将手中的剑鞘置于地上,双手一摊,不经意的露出一丝蔑视的冷笑。
“好!接招……”郭晓义低喝一声。
郭晓义此次倒是堂堂正正的以一式风起青萍起手,蓄势出剑似缓实急,及至身前已有摧枯拉朽之势。赵错前脚一撇,而未及切入进招,郭晓义手腕一抖,一式疾风暴雨使将出来,剑光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密密麻麻万千剑影快如疾风狂涛,势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赵错脚踏八卦,身如游龙,贴身上前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剑光中闪转腾挪。终究是空手应战,无所依仗,似乎颇有些狼狈。忽然间,身形被剑光所阻,脚步一乱,慌忙提气硬生生的将身形顿住,闪过这一击。
郭晓义见赵错身形一顿,剑光一拢,化作一道流光追星逐月般急剌而来,将赵错逼得手忙脚乱。这一招捕风捉影,最是擅长追逐破绽,难以捉摸。跟着是一招乘风兴浪,剑势滔滔誓要将赵错斩于剑下。
赵错脚步一转,险之又险的避过这志在必得的一剑。其实,这一个破绽,本是他有意所卖,意在从郭晓义手上一窥天风九剑之变化奥妙,故而佯作不支以引诱郭晓义出招。
郭晓义数度几乎得手,逼得赵错步法散乱,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不由得精神为之大振,更是一刻不停全力进招。风舞青萍,捕风捉影,回风拂柳,追风掣电,雷厉风行,风卷残云,疾风暴雨,乘风兴浪,风中劲草,郭晓义尽展胸中所学,将天风剑法一招招一式式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势更是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
斗了百余招,天风剑法的各种变化后招,赵错自付也摸得七七八八,纵使自己用不出来,也能应付自如。于是,招式骤变,不再畏手畏脚,频频切入剑光之中。而他时机把握亦极是巧妙,屡屡击在郭晓义旧招势尽新招未展之时。郭晓义顿时感到处处制肘,剑招变化晦涩,再无方才的畅快淋漓。数招下来,郭晓义的剑势竟被赵错拆得是七零八乱,左支右绌,只能勉强支撑。
眼看赵错一招虚击,郭晓义急忙以一招风卷残云寓守于攻。这一招大开大合,端是威势惊人。赵错腾身而起如鹰鹞翻翔,身形舒展,一记鹤拳反叼。郭晓义手腕一痛,把握不住长剑撒手坠落。
就在此时,破风之声劲急,九枚暗器将赵错上下左右各个闪躲的方向尽数封住。侥幸赵错料到郭晓义寻来,定是有高手相助,是以早有防备,虽与之交手却一直留意四周动静不敢有丝毫松懈。此时,已顾不得夺取郭晓义的长剑,身在半空,双掌一分,将其中两枚暗器以四掌拨千斤的巧劲拨偏了方向,堪堪躲过。那暗器是九枚铜币,侥是如此,赵错也觉得掌心发痛,不由惊得冷汗直冒。
赵错落地,就势一滚,顺手捡起剑鞘,收回七星龙泉剑横于身前,凝神介备。
郭晓义神色落寞,一战之败似乎经已将他的心气尽数打掉。只是下意识的伸脚一挑,将落下的长剑挑起,伸手接住,默默的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