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舌辩
时间转眼又到2008年的7月，致远毕业已经一年，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和成长，虽然村里的事情忙不过来，但自家的养殖场，因为自己坚持饲料低库存、出栏高效率，同时有父母在悉心管理，加上云卿也时不时过来帮忙，行情一路看好，一年下来，已出栏生猪近五百头了，毛估下来，利润也有20来w了，这天云卿正好有空，帮致远拉了一车饲料过来。
聊天的时候云卿跟致远提到：“我在来的时候，在城郊杨木村有看到你们镇里土地管理所出的通知，杨木村都拆迁了，其中有一块将近4亩的土地，优先对镇里的村集体出让，但用途必须是集资建房，这也是响应国家当前城镇化建设，鼓励农民进城才出现的福利，这块地价格也不贵，4亩土地将近120万元，比市场价何止便宜一半了，怎么你们村不争取一下吗？“
杨木村拆迁的事情致远是知道的，可是有4亩土地低价对镇里村集体转让的事情致远还真不知道，致远一时不相信有这种好事，直到云卿将手机里的通知照片给他看了才相信。
致远慌忙地去村长运勇家，村长运勇其实是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类似通知了的，当致远火急火燎地问起这件事情时，他倒是一脸不在意的说，程家村虽然这一年小有起色，可哪有这么多钱去竞标土地，再说程家村离湘南城也就二十来里地，交通还算方便，如今又修了路，何必再去竞标城郊土地，再说造房子还得花不少钱，村里这么多人，人心如何能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么大的事。
致远一时心里有点茫然，他没想到连村长在这件事情上都这么没远见，程家村虽然离城里只有二十来里地，可恰恰是这二十来里地，让程家村人的生活较之城里人或者是城郊人，相差何止二千里啊。
转圜之间，致远心里有了主意，对村长运勇说：“村长，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至少还是得请村民代表、各家族代表坐在一起议一议，拍土地的钱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有新建的农贸市场，一年有近20w的收入，我们可以以此为抵押，十年为期向农村信用合作社贷款，虽说承担一些利息，但综归比完全没钱要好多了，只要土地拿下来了，建安费用各家各户自行筹措，所以说这件事情也不是说完全办不成，要办成了可算村长你的政绩一件哦，说不定还会上调镇里工作呢。”
运勇一听有钱的问题有着落，马上拍着脑袋醒悟道：“哦哦哦，你说得对，这样，土地竞标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半个月，你先准备准备，我这就去通知大家，让各家族推选代表，三天后在村委会开讨论会，你可得准备充分了哦，这群老少爷们，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等，多少年来穷怕了，一听你要拿农贸市场收入做抵押，还不得跟你急呀。”
致远微笑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准备，到时候怎么说服大家，其实关键还是把好进城建房的优势摆给他们听，决定还是大家伙自己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对得起这份工作就是了。”
三天后上午，运勇把村中各家的代表都聚齐在了村里会议室，致远一眼扫过去，只见有：葵老、程大伟、程海、程雪岚、大山、茂生、花勇、思明、唐老板、延庆、楚仁共12个人，刚一坐下，致远还未开口，葵老首先发难了。
葵老：“运勇啊，你这个村长也是我们大家伙齐心推举的，就是因为看你办事稳重，平常你们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了，毕竟我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可你现在居然说要砸锅卖铁去城郊买地建房，你这是数典忘祖，数典忘祖啊，咱们程家村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那能说丢就能丢的呢，要建房，村里有的是宅基地，干吗非得跑那杨木村去花大价钱买地呢。”
村长运勇被这么一说居然吓回去了，一声不吭焖在那里了，倒是致远早有准备，礼貌地站起来说：“葵老，你说咱们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可能是记错了吧，我们这一辈的人，从小就听你老人家时常说，我们程家村人是道光年间为避战祸从JX迁居而来，而JX程家一族更是早先明清交替之际，由西北远迁而来的，族里的记载确实如此，看来此事不假，所以说祖居之地并不是完全就不能搬迁，再者，我们这次并不是整村搬迁啊，狡兔还有三窟呢，杨木村这块地，我们要是拿下来盖了房子，就相当于我们在城里的一个据点了，至于程家村还是我们的呀，该怎么建设还怎么建设啊。”葵老一时无言。
程大伟不甘心葵老被驳，也站起来大声地说：“不要避重就轻，刚才还有个重要问题你可还没回答呢，我且问你，咱们程家村缺地盖房子吗，干吗非得花大价钱跑到城郊去买地盖房子。”
致远回答道：“我知道这个问题不止大伟哥一个人想问，在座的每个人、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想问，在座的很多人都像大伟哥一样，其实也是在城里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的了，我请大家想一想，农村的孩子从小玩的是泥巴，穿的是破旧衣服，城里的孩子从小见的是花花世界，穿的玩的都是时髦的，我并不是说两者有什么高低贵贱，而是请大家想一想，长期待在农村，我们一路走来，最缺的是什么，是眼界，是见识，一个农村的孩子，从小没去过动物园，你如何让他在写作文的时候详细描写孔雀开屏呢；我们农村的孩子能吃苦，辛辛苦苦上到高中，考不上本科大学的就只能回到村里再务农，或者外出流水线打工，可村里的孩子同样高考失利，人家会去读一个专科，或者学一门技术，几年后就是一个高级蓝领，收入不比大学本科毕业低，人家工厂还抢着要；大伟哥你说对吗？”
看大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致远接着说：“大山叔，唐老板，你们在城里见识多，你看城里那些做装修的、开肉铺的、自己擀面卖面的、开车跑运输的，是不是都是咱们湘南城下级县城如安东县、拧远县更穷苦的地方的人在做的居多，他们一年一二十万收入只多不少吧，这些手艺人，我们村可都有吧，咱们村这些人的手艺和头脑比他们差吗？不差吧，可咱们村这些手艺人，除了在村里自家有需要是炫一下技能外，一年下来可曾带来过多少收入？”
致远也不等大家接着问，继续激情地说道:”国家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除了知道外出打工，回家建房外，还有更加好的出路吗，说难听点，现在农村建个房，也未见得能找着媳妇了啊，这不我、小伟都还没老婆呢嘛，之所以买地建房进城，其实归根结底是年轻人下一代进城，城里有广阔的机遇和市场，咱们村就这么点土地和资源，一村的人除了打工就窝在村里，再怎么折腾，能有多少产出和收益呢，让孩子们和年轻有手艺的人进城发展，留村的人机会也多起来了么，咱们村目前205户人家，890口人，有些家庭父子分家分户，有些分家没分户，我算了一下，杨木村的这4亩地我们买下来，一共可以盖5幢楼，每幢2个单元，每单元六层12户，一共可住120家，基本上能满足每家庭的需求了，个别老人家独立家庭、单身户不愿意进城的，村里可以将土地费用折算返还。“
参加会议的人一开始大多是抱着反对的态度来的，现在听致远这样长篇大论地说起来，似乎还是有道理的，于是一时间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葵老也是陷入了沉思，也许他觉得自己的那一套孔孟之道真的过时了，现在真的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自己的眼界确实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