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风波
农历新年过后的2008年3月，村公路整修的事情也就正式提上了日程，致远走在路上，三三两两的村民还不忘过问一下：“致远助理，咱村的路什么时候开始修啊，要不要我帮村里面推荐个修路的包工头啊。”
村里的土路是上世纪90年代筑起的，当时就是铺了点石子而已，如今20来年用下来，这路早已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一到下雨天，车子飘过泥浆纷飞不说，时常出现打滑陷车的事情。致远来到村长运勇家，仔细讨论后，初步决定采用公开招标的方式确定施工单位，通知随后正式张贴出去，各村民如有符合条件的施工单位也可推荐。就在当天，致远接到了区里电话，要求各村助理次日前往区委党校报到，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于是招标工作只能由村长运勇一个人负责执行了。
由联城公路到村里，本次需要整修的道路约3公里，按照村里道路的标准，初步估算每公里约14万左右，总价约40万，区里面已经拨款20万，加上村里鱼林卖出的20万元，40万资金已经全部到位，致远详细地将招标流程和方式，以书面方式留给运勇，而后就匆忙赶往党校报到去了。
大约20来天后的一个上午，致远正在上课时，手机震动声突然响个不停，一看是村长运勇打来的，致远本待不接，无奈打了一个又一个，致远只得外出教室接听，电话那头运勇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只说修路招标出事情了，具体什么事情也一时说不清楚，问致远能否尽快赶回去协助处理。
致远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心中无比担心，只得硬着头皮去培训中心请假，负责本批次培训组织的正是程家村的程思明，比致远大十四五岁，当年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毕业后考取了区里的公务员，他现在就职于区政府办公室，思明听了致远的描述，又听说是修路的大事，当场便准假了，并告诉致远，回头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于公于私，能帮忙的他都一定会帮忙。
致远年初自己买了摩托车，很快就回到了村委会，只见运勇村长正在唉声叹息，看到致远回来，不禁眼中闪过一些愧疚和光芒，一向说话利索的运勇，叽叽歪歪说了半天，致远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理清楚了：志远走后，村长运勇就召开了村民代表会，会上明确了公开招标和最低价中标的招标方式，随后张贴招标告示，一时应者云集，经过严格筛选，有近10来家初步入围，并特别提到了其中的三家：一是尹通路桥公司，老板姓尹，三十出头的女老板，是村长运勇弟弟花勇推荐的；二是寿庆、四山两兄弟推荐的陆通路桥公司，老板是隔壁陆村的陆建国，年纪四十出头，在外承包工程多年；三是程大伟推荐的盛通路桥公司，老板也是隔壁盛家村的盛选才，情况与陆建国差不多。
尹、陆、盛三家的老板据说曾经秘密碰头，结果第二天就放出话来，本次竞标这三家都志在必得，其余施工单位，趁早退出竞标，否则就算到时候中标，也不敢保证机器材料可以平安通过陆家村、盛家村来到程家村修路。于是其他几家入围单位纷纷退出竞标，然后这三家就像模像样地做起了标书，结果开标当天所有人都傻眼了，尹通的报价是60万，而盛通、陆通的报价更是高达离谱的80万。村长运勇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这三家沆瀣一气，由尹家表面中标，而盛、陆2家公司扮演了围标的角色，只要尹家的60万最低价中标，这三家就有可能共同施工，共同分成，而村里就要白白多出20万的费修路费用，况且，村路也根本拿不出这多余的20万元了。为此，运勇恨恨地将弟弟华勇骂了一顿，说他荐人不淑，两兄弟已然反目成仇的趋势。可村里人还说村长假公济私，太过恶心和明目张胆了。
致远安慰村长运勇道：“事已至此，村长你先不要太着急，我回来的时候，思明跟我说有事情可以找他，我明天就带上这三家的标书去找他，让他到招标办帮我们找一个技术员重新核一下方量和成本，我断定这里面肯定有较为明显的漏洞，只要证据确凿，证明这三家串通欺诈，我们就可以废除重招。”村长运勇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点下来，致远随即回家准备第二天进城找思明。
却不想刚才的一番话全让花勇听去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转眼就打电话跟尹老板说了。致远刚到家，手机号码就想起来了，来点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本地号码，不过号码又带六带八的，料想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接起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甜甜声音：“程助理吗，我是本次程家村修路的中标单位，尹通公司的总经理，我姓尹，不知道晚上有没有空，我在城里的小华南酒店请你吃饭，祝贺你荣升村长助理了。”致远当然是直接拒绝了，这个时候去吃饭，除了修路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其他事情呢，估计是她知道了致远要去找思明调查的事情，想要阻止他，都怪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太大了，没提防花勇那个混账。
见致远一口回绝，电话那头的美女尹老板，狠狠地把电话砸了，隐隐约约还传来一句话，说致远仅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他好看。致远轻轻一笑，也只当是气话没放在心上。不料当天晚上半夜，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想，随后听见一辆摩托车发动远去的声音，全家人起来一看，好家伙，前门一排玻璃全被砸了，第二天一早全村人都知道了，致远想起尹通路桥公司老板的话，原来她是真找人来吓唬自己了。
经过在党校的培训和熏陶，致远知道干工作可不能再像以前一味地斗狠逞凶，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一定的方式和智慧，所以这次也不可能再找人跟尹通公司火拼了，再说也无凭无据。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致远琢磨，只要自己不妥协，尹老板的人晚上还会再来，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思明打了电话，约了两天后在党校碰面，随后致远悄悄进城购买了一套具有夜视功能的廉价简装监控系统，傍晚回家后前前后后安放了四个探头，与自己卧室的电脑连在一起实时监控。
守了一夜没有动静，第二天晚上致远本来要再守着的，无奈实在太困，后半夜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砰砰砰，这次来作案的时间是天刚蒙蒙亮，随即又是摩托车远去的声音……”一家人又是被惊醒，好在监控视频已经完整地录下了整个作案经过和坏人面貌，致远当即报警，半小时后镇里派出所老刘警官来了，老刘年纪虽说四十七八，但身体结实得如同三十多岁的壮小伙，且处理过多起类似案件，经验丰富，老刘一看监控，就认出了作案的正是城郊南门的马老二、马老三兄弟两，致远将修路招标的事情跟老刘详细说了一下，据老刘说，这两人与尹老板关系很好，不排除由她指使的可能，现在知道你装了监控又报了警，马家兄弟估计早就躲起来了，只有回去尽快跟领导汇报，争取早日抓捕。
次日，按照约定，致远在党校见到了思明，思明已经通过家人知道了详细情况，并且为致远推荐了招标办的女技术员肖君，说起来肖君还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听说她当年考取了城市大学的造价管理，在招标办见到了肖君，致远心里大吃一惊，这肖君当初长得不咋的，几年下来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不禁看着发起了呆，弄得肖君脸色微微泛红，寒暄过后，肖君让致远把标书和清单放在她这里，她大约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来进行核算。致远于是回去等消息了。
一周后肖君给致远回电话说，尹通的标书清单中，的确存在较为明显的漏洞，材料价格偏高，人工价格重复计算等问题，40万的预算生生地被做成了60万；另外两家除了同样的问题之外，更有多处雷同错误，且系同一家造价事务所所出，可以基本认定为故意围标，如有必要，可让思明与招标办主任联系，由招标办盖章确认审核结果，如此一来是可以作为法庭呈堂证据的了。
致远拜托肖君将核算结果进行标注先拿过来，同时去找村长运勇，约定第二天召开村民代表会议，讨论本次招标作废事宜，同时通知尹、盛、陆通三家单位负责人前来协商。村长运勇顾不得村长和助理的角色，急急忙忙地跑腿去了。
第二天的村委会，一开始尹、盛、陆三位老板坐在村委会会议室，翘着二郎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桌子拍得震天响，等到致远将肖君核算标注过的标书给到他们的时候，三个人不禁脸冒虚汗，明显发慌起来了。尹老板这个漂亮女汉子还要继续挣扎一下，说大不了打官司，拖你个一年半载，让你们的路永远也修不成。
与会人员个别的又心慌起来了，致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派出所老刘警官的电话打过来了，致远估计马老二、马老三两兄弟抓住了，索性赌一把，电话开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老刘洪亮的声音：“致远，马家兄弟抓住了，他们也都招供了，砸你们家玻璃这事，确实是尹老板指使他们干的，他们愿意赔偿损失并向你道歉，态度也比较诚恳，你看是否接受他们的道歉，对了，尹老板那边的责任也是要追究的，你到时候记得过来配合录口供了。”
致远不挂电话，回过头问尹老板：你看我是配合刘警官还是不配合啊？话说到这个份上，尹老板要是还听不出来，那就白在这行混了这几年了，赶忙道歉息事宁人，并且说了，三家一起退出本次竞标；另外两家本待辩驳，看有没有递补中标的可能性，无奈围标的事实让人发现了，且当初三家是一起谋划的，现在尹老板全部捅出来，自己就是想竞标也是绝无可能了，于是纷纷做个顺水人情退标了。
折腾了一个多月，路还是一点都没修，致远提议不再外请施工单位，可以请思明协助，让市政公司派出技术员指导，材料由村里自行购买，工人也由村名担当，参照施工单位给工钱，这样既能减少开支，又能增加村名收入，剩下的钱，可以修一条机耕道到田间地头，这样村里的水田都可以机械化作业了。话还没说，就听到了大家来自肺腑的鼓掌声音。
2个月后，道路如期修建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