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烟地是世上最恐怖的地方。
在这里,地下的火焰冲破海水,形成一个个流着岩浆的小岛,水中到处是浮石,滚滚的黑烟遮住阳光,不时还有火山岩当头落下,指南针在这里也没有作用,没有生命能在这样的地方存活。
这里的火山灰,甚至能飘扬过海,影响到其它大陆;在西边的塞维亚依,有一个名叫“暗岛”的巨大半岛,东边的达瓦帝国的最南端,还有一座“灰岛”,两地长年灰雾蒙蒙,正是受到这里的火山灰的影响。
这里的天空没有飞岛,海水没有活鱼,但偶尔会有全身覆满火山灰的死者,从水中、岛上跳出来,袭击不幸迷路的船只和旅人,这些死者被叫做“石灰人”。
没人知道硫烟地何时、怎么变成的现在这个样子,但可以确定的是,飘流到这里的人,不被那些石灰人杀死,也会渴死、饿死。
这就可以解释巴萨姆绝望的原因。
这时,借着远处红雾的光线,安杜因看到一只手搭在了船舷边。
条件反射一般,安杜因拔出了腰间的噬魂,几乎同时,一个人形的生物跳上了小艇。
安杜因一跃而起,对着入侵者挥刀就刺,削掉了它的脑袋。或许是因为眼前敌人的肉体脆如朽木,或许是因为手中的武器过于锋利,总之,安杜因挥砍时,手中没有任何阻滞感。
入侵者人形的外表面满火山灰。
这是一个石灰人。
一种莫名的畅快感流入安杜因的体内,身上的痛苦突然减轻了。安杜因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痛苦解除了。
幸存者们站了起来,亮出身上的武器。
更多的入侵者从水底钻出,抓住船舷跃上小艇,幸存者们与它们展开了搏斗。这些石灰人赤身裸体,没有武器,安杜因轻松地砍掉另一个石灰人的脑袋。
吸收了第二个灵魂,安杜因身上的痛苦彻底消失了,原本因为饥饿消失的体力,好像也回来了,他继续对着石灰人挥动匕首,砍瓜切菜一般。
但是石灰人源源不绝地涌上小船。
一阵灼烧声传来,一名水手被石灰人从背后抱住,他被搂抱的脖子冒出青烟,不幸的水手大声惨叫起来,但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因为他背后的石灰人,张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安杜因震惊地发现,死去的水手,衣服冒起青烟,并被烧化,身上也变成了灰白色,关节的地方却像红色的岩浆。等它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时,也成了石灰人。新生石灰人灰白的眼珠转向安杜因这边,并走过来。
就在这时,小艇翻了。
毫无意外,越来越多的石灰人爬上小艇,小艇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如果它能一直漂在水上,那才是意外。
安杜因落入水中,他觉出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脚,有人按着自己的头,他下意识地张口,立即感到咸腥的海水灌入口中,他想都不想,对着身下的石灰人挥刀就刺。
噬魂刚好扎进了敌人的头部,但安杜因再也挣扎不动了,连握刀的手都是一松。漫过全身的海水一点都不凉,他感觉到自己在水中移动,但不知道是在向上浮,还是在向下坠落。
他睁开眼睛,漆黑的海水中,有几点明星顺次亮起,仿佛夜空中一朵紫色的花朵突然绽放,清冷,妖冶,美得不真实。
安杜因下意识地抓过去。
噬魂重新入手,安杜因看到紫光照到的地方,几张有灰白眼仁的面孔,现出惊恐的神色,一闪而逝。接着,安杜因忽然全身一轻,头顶微微有一股凉意。
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安杜因回到了水面。
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翻扣的小艇,拼尽全力游过去,这时巴萨姆和另一名水手也游了过来。三人合力把小艇翻转回来,接着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颗头颅刚好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呼吸着。正是莱安娜。
小艇上,四个人背靠背坐着,安杜因检视起手中的匕首。
现在,匕首的把柄上出现了装饰性的蓝色文字,安杜因不认识,但得承认它很好看;它的刀脊上,之前那条蓝线,已经变得清晰,一侧出现了点点蓝色小花,秀丽妖冶,美不胜收。
原先不起眼的小刀,现在也变得漂亮起来了。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石灰人从海水中逃得无影无踪。
这把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吓跑这些怪物?安杜因也不清楚。
虽然石灰人再也没来进攻过,但是没有食物和水,最后的四名幸存者也是前途渺茫。
想到这里,安杜因叹了口气。
莱安娜偷偷观察安杜因。对索尔家族的遭遇,莱安娜不可能不知道,这也可以解释安杜因对自己的仇恨,所以莱安娜明智地选择不去接近安杜因。
对安杜因,莱安娜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在他得到那把诡异的匕首后更为清晰,莱安娜也注意到安杜因默默承受的痛苦,还有现在恢复正常后的轻松与满足。她有些紧张,但又惊叹于安杜因的克制力。
她不会说出口,但也在默默祈祷,希望安杜因不会对着其他幸存者还有自己,举起那把匕首。
这场战斗也耗尽了幸存者的体力,很快,四个人就陆续在小艇上沉睡,任由它随水漂流。
安杜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再次醒来的,他睁开眼睛时,刚好看见莱安娜和巴萨姆吃力地把那名水手的尸体抛下海。
“他没能醒过来。”巴萨姆说道。
接着,莱安娜和巴萨姆坐回船上,大口地喘着气。
已经出现第一个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的同伴,他们三人还能坚持多久?干渴难耐的喉咙更让安杜因感到折磨。
“一起聊会天吧。”巴萨姆提议,“这样,一会在去达图里兰的路上,咱们可以作个伴儿。”
“巴萨姆,你为什么要当海盗?”安杜因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首先问道。
“我?当然是因为穷啊。”巴萨姆笑道,“我是个孤儿,后来当了水手,有一天被海盗们劫持了,他们说,如果入伙,我就不会死,所以就入伙了,而且还有比做水手时还多的钱可分。”
“呵,”安杜因笑道,“那些钱呢?”
“那些钱啊……我本来想攒起来以后在家乡买个房子,好好过日子,结果,当然是花在姑娘们身上了。”巴萨姆苦笑,“你呢,公主殿下,为什么会搭上这艘船?”
“为了逃婚。”莱安娜叹了口气,“或许我不该这么任性的?”
“未婚夫是谁?”
“巴丹尼欧·巴列尼。希罗的第二个儿子。”
“为什么要逃婚?”巴萨姆问道。
“因为我自从见了他一面后,就意识到,嫁给他一定是我的灾难。”
巴萨姆笑了起来,但接着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颤抖地指着对面。
安杜因和莱安娜扭过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那里的天色,仍然黑红如血。不对,似乎天海相接的地方,比平时更亮。
一轮红日跳出海平面。整个大海,变得明媚可爱。
运气终于对安杜因展露了一次微笑,阳光重新照在三个人头顶的中午,海上下起了大雨。
就算无法烧煮雨水,这天赐的降雨也是三人活命的稻草,安杜因的体力突然间全回来了,他不顾海面波涛汹涌,兴奋地站起来,张开双臂,仰头迎接雨水,干渴的喉咙瞬间变得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