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海水宁静,清风徐徐。
安杜因坐在甲板上,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噬魂。
和初时相比,噬魂也有了一点变化。它的刀柄的颜色变深了,隐隐地透出点点蓝色花纹,刀脊从根部延伸出一条深色的蓝线。
安杜因已经把它丢弃了三次,三次它自行回到自己身边。
怎么也摆脱不了它。
巴赫拉不喜欢它,这不难理解:吸收自己生命力,害得自己不能施法,还会反噬自己,安杜因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去这么一件东西,更不幸的是,它竟然选择了自己。
“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着我呢?”安杜因对着匕首叹息道,他已经不准备再尝试把它丢进大海了,“抛弃”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显然对它无用。
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
巴萨姆,塞维亚依人,海盗,现在是安杜因的船长,他走到安杜因的身边,向他汇报路程,一边有意无意地远离安杜因手里的匕首。
对独眼的少年龙语师,全船的人都有些敬畏,他是唯一幸存的龙语师,他手里的匕首可以转瞬间夺取无数人的性命,他还把幸存者从邪教徒手中救走。
对这样的家伙,人们都是心存感激,又不想招惹的。
巴萨姆还在与安杜因说话,突然注意到,风,停了。
天空还是湛蓝如洗,巴萨姆却感到紧张,他站了起来,大声吩咐水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风暴果真说来就来,刚刚还明媚如洗的天空,滚滚乌云席卷而来,海上瞬间不见天日,狂风卷着海浪,撞击着“幸运星”号的船体。
与风暴对抗的事务由专业的水手们来做,安杜因躲进了船舱。
这些水手有的曾经是海盗,有的是水手。水手和海盗,虽然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转换身份却没有那么复杂,眼下他们就在通力合作。
不知过了多久,安杜因感到船体的摇晃变轻了。他走出房间,上到甲板上查看情况。
海上风暴就像来时一样突然地离开了。天空又放晴了,把海水照得蔚蓝
水手们还在忙碌着,风暴过后船体需要排查问题和修补。
看见安杜因,巴萨姆走上前,兴奋地搓着手:“‘幸运星’是个好妞儿,我们挺过了风暴,虽然有一些受损,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水底就传来一阵怪响。
巴萨姆变了脸色,急忙跑到船边往下看,安杜因也跟着来到了水边。只见海中浮出一大片巨大的阴影。
“是海王鲸!一群!”巴萨姆尖叫道,他冲到离自己不太远的救生艇旁边,一边解开绳索,一面对安杜因说道:“拉警报!准备逃生!”
海王鲸,海里最大的鲸鱼、海船杀手。它们会在突然浮出水面顶翻不幸的海船。海上发生风暴时,这群海王鲸躲进了水底,现在风暴结束,它们也想出来透透气,就成了“幸运星”号的灾难。
“幸运星”号其实不算小,有40米长、5米宽,但和成年个体大如小山、近百米长的海王鲸相比,根本就不够看。
安杜因没来得及做出动作,船体就猛然一震,他觉得自己飞出了船体。接着全身一凉,耳中也都是水声。等安杜因头脑清醒过来时,他已经重新飘在水面上了。
然后他在海水里,目睹了“幸运星”号被巨大的海王鲸顶翻的一幕。
七天后。
蔚蓝的海面上,一艘救生艇随波飘荡。
“幸运星”号没有毁于风暴,却毁于海王鲸群,她的幸存者们正在海上漂流。安杜因抱膝坐在船边,神情萎顿,他的身边是巴萨姆,身后是莱安娜。一船七人,是“幸运星”号最后的幸存者。
安杜因不是因为遇险感到恐惧才变得萎顿,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量、精神、法力甚至是生命本身正在被抽离,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像有无数的小虫在体内钻来钻去。
如果喂不饱它灵魂,会进一步反噬自己,席勒曾经这么和安杜因说过。现在噬魂的反噬已经来了。
安杜因不会无故杀人,他只能忍耐。结果就是,安杜因在和这股力量奋斗多日后,终于体力不支,沉沉睡去了。
梦中,安杜因正手持盾剑,站战场上,脚下是无边的草原,面前有很多塞维亚依战士。安杜因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血管也在皮下跳跃。他露出笑容,冲上去迎战对面的敌人。
短剑刺入一名敌人的胸口,他懒得拔剑,便夺过猎物手中的弯刀,左转,举盾,挡住了旁边一名猎物的劈砍,手中弯刀从盾的上方递出,捅入了猎物的喉咙。安杜因发出怒吼,旋身,挥刀,又一名敌人被砍翻在地。
一名大概刚刚成年的塞维亚依战士向他冲来,他跑到安杜因前面,被尸体挡住,或者说吓到,不得不停下来。
安杜因冲向他,顺脚踹开尸体。他一跃而起,一个盾击,将年轻战士打翻在地,猎物的头盔被打掉,额头翻出森森白骨,但还没死,安杜因挥起弯刀,砍开了他的喉咙。
安杜因抬起头,不远处,一名骑马的敌将正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安杜因心中极度兴奋,他低头看了看,丢下手中的盾和弯刀,从尸堆中抓起一把短剑,还有一把标枪。他扬手把标枪投向马上的猎物,接着从地上踢起另一把短剑,握在手里,就冲向猎物。
战马颈部被标枪射中,摔倒在地,背上的猎物灵活地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挡住了安杜因的当头一击。但安杜因左手的短剑砍中了他的左肩。
猎物惨叫了一声,动作也变慢了。
全场的人,都把目光移向了二人的战斗。
安杜因退后,手中双剑转了个剑花,他弯膝摆好姿势,静静地等待猎物上前。
猎物的左臂受伤不能活动,他的目光变得凶暴,索性丢下圆盾和长枪,抽出腰间弯刀冲向安杜因。安杜因侧身向前,手里的短剑划过他的右肩,割开骨肉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他的技巧不错,但动作既没安杜因迅捷,也没有安杜因有力。
猎物手里的弯刀掉落在地上。
安杜因转身,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接着抓起猎物的头,右手的短剑在他脖子上一抹。血,飞溅到空中。
安静的四周再次喧嚣起来。
安杜因环视战场,敌人们哭喊奔逃,军士们欢呼着追击屠戮,尸体们静卧地上,鲜血汇成了沟洼。他满足地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它夹在芳草的香气中。
安杜因纵身扑向身边更多的猎物,精神上的快感早已突破肉体的限制,安杜因仿佛置身草原的清风中一样酥爽。
他放任自己在溃败的敌人间制造杀戮。
失去主将的敌人彻底溃败了。战士们为了胜利疯狂地欢呼、呐喊,安杜因也没命地怒吼,发泄心中的快意。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人们举起来,一次次抛到空中。
“马库斯!”
“马库斯!”
“马库斯!”
人们高喊着。
安杜因睁开眼睛,虫群蚀骨般的痛苦回到了身体里。
天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在学习历史时,安杜因记得,“龙之子”马库斯第一次成名之战,正是在他17岁,独立战争中的红河滩会战,他斩杀塞维亚依主将,王子薛西斯·萨拉,使得敌军失去指挥官,这场决定一个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因他倒向了色雷丁人这一边,马库斯也一跃成为帕斯卡的副官,立下了更多的军功,最终有资格获封贵族。
安杜因本人可没有梦中这样优秀的身手,但制造杀戮的感觉是真实的,包括利刃砍入人体的那一瞬间,内心那种难以描述的兴奋与快感。
为什么自己会做和马库斯有关的梦,而且还这么真切?
“你终于醒了,龙语师。”身边的巴萨姆叹道。
安杜因只能勉强看清巴萨姆的脸,光线来自远方腥红的雾色,空气中有股呛人的异味,不时有闪电划破黑暗。
难道,这不是黑天?
“这是哪?”安杜因环顾四周,问道。
“硫烟地。”巴萨姆说道,目光中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