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叶婶总是早早的备好鲜汤如期而至,这番诚心举动还真是打动了赤鸾,让它对叶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毕竟动物本就不像人类,它们只是在凭借自己的感觉维持对身边事物的判断。
只要你对它好一点,它便会对你始终如一的信任,或许有一天你会嫌它烦,嫌它捣乱,对它又打又骂,甚至想要杀掉它。可它简单得如同稚子的心性,又如何能揣度你复杂多变的情绪,见到你后依旧只会如往日般扑上去做着亲昵的动作。所以我们不应让私心杂念蒙蔽了双眼,更应对它们不离不弃,至少它们至死都不会背叛你。
你宠它一辈子,它依赖你一辈子。它不是人,但它比人更懂感情。
赤鸾的伤势已经恢复正常,却也不再出去,偶尔小院外传来村人的声音,它也不曾理会,只是整日窝在凌生的床角仰头望着屋顶,或许它是在思念着某个人吧!
凌生见赤鸾老老实实地待着,也就放心下来,独自一人来到巨石上的石室中修炼,毕竟有些秘密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这几天时时在修复灵海裂缝,所幸不太严重,当初又发现及时,裂缝已经被修复,只是这道裂缝难免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他毫不怀疑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裂缝的位置会瞬间裂开,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反应,但这种心理反应对修士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甚至会衍变成心瘴让人终生无法突破。
此时凌生虽然没有清晰的认知,但模模糊糊的隐约也能预感到一些,可他又不知如何解决,或许灵海的修复不过些许时日,奈何心瘴一旦生成却根本无从下手。
思索着解决之道,却是陡然想起当初石室壁顶划过的流光,怎么说如今也是辟海境的高人了,这心气也就不同,那所谓的流光在凌生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当即抛弃杂念凝视起壁顶,怎知徒耗一天一无所获。
夜间躺在床上,凌生忽然想到自己是辟海境可以飞行啊,足足懊恼了一夜,等到天亮赶紧再次来到石室,飞到空中寻着记忆里的位置伸手摸向壁顶,摸着摸着很快就发现壁顶的一些不平之处。
怎知石室漆黑,巨石又能吞噬灵力,这让凌生哪怕在如此近的距离都不能看清分毫,只好用手指随着那浅浅的凹痕摸索,一连摸索了数遍只觉凹痕交错密集,难以在脑中将凹痕连结成形。思索片刻,一拍脑袋,暗怪自己又钻了牛角尖,石室没光难道还不能弄点光来吗?
想及此处,凌生跃身而下,很快便取来油灯,再次飞至凹痕的壁顶点亮了烛火,如此近的距离照在壁顶竟仅仅能看到巴掌大的地方。好在终归还是能看到一些,显然这黝黑巨石吸纳火光还是有个度量的。
借着微弱的火光,一条条交织匀称的刻痕显露出来,凌生托着油灯看得很仔细。可那些刻在壁顶的痕迹却延伸得很长,因此看了片刻脑中没有丝毫头绪,只好托着油灯随着刻痕继续移动,不知不觉竟追寻着刻痕在石室转了几个来回。
许久后,凌生浮在空中,闭上酸涩的双眼,脑中开始不断回想刻痕的轨迹。偶尔遇到不确定处又会拎着油灯飞近瞧上一遍,三番五次下来这才将刻痕牢记在脑海。
可因为刻痕极长,凌生还是难以将它们连结为一体,当即飞下巨石,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寻了一处空地将那些刻痕缓缓画出。
哪怕是记在脑海,终究还是会遇到不确定的地方,于是不时画过一段后,凌生又会返回石室去确认。这般往往返返,终于是将石室中的刻痕原原本本的勾勒出来。
凌生直起身看着小院中密密麻麻的划痕,还是有些自豪的,洒脱的掸掸衣袖,这才飞身而起去瞧自己的杰作,此时那些刻痕在日光下已经暴露无疑。
“:是它……”
看到刻痕勾勒出的东西,凌生的瞳孔急剧紧缩,整个身子不禁一颤,如同被人猛然间拽了一把,竟垂直掉落进密密麻麻的刻痕里,嘴中不自觉的闷哼一声,双眼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
四面八方皆是密密麻麻的线条,仿佛变成了一道道绳索将凌生束缚在原地,让他的心底蓦然涌起阵阵寒意,整个人甚至已经无法站立,只是跌坐着。
是那只蝉,与墨湖沉殿的脊兽极为相似的蝉,仅看了一眼就已将两者化为等号。
又是许久过去,凌生才茫然的看向身后的黝黑巨石,又茫然的看向四周的屋院。日光依旧如往常般稀薄,只是照在屋顶却显得比往日暗淡了许多,就连村人偶尔的传来的声响也开始飘忽不定。
凌生的脑海此时就像笼罩了一层迷雾,眼中所见看上去是真实,又不那么真实。
茫然推开院门,走在村里的过道上,遇上一两村人,互相问候几句后便擦肩而过,熟练得好似形成了某种模式。很快凌生走出了村子,沿着自己最熟悉的记忆走在自己最熟悉的小道上。
蓦然远处传来震颤的马蹄声,只见一个白点正在飞速接近凌生,随着白点越来越近,他们形态逐渐显露出来,却是一支身穿明光铠,骑着白鹿马的芒山剑卫。
他们显然是发现了凌生,扭转马头直奔凌生而来,在不足凌生三尺处方急急勒缰而立,踏袭而来的尘土当即吞没了凌生。马上之人见后不仅未有丝毫歉意,反而一阵放肆大笑,只是他们根本未曾注意到,尘烟中的凌生至始至终没有后退半步。
等到尘烟飘散,枯枝杂叶已经沾满了凌生的衣发,马上几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凌生从这队芒山剑卫踏马而来的那刻,便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只是陡然见到了曾经故事里锄强扶弱的传说人物,心中自然好奇。一时只顾专注的打量他们,根本无心躲闪,然而惹来的嘲笑却让凌生心中有了一丝不快,以及一丝更深的茫然。
“:个稀皮的,漫山遍野寻了数天,可算逮到一个活的。”白鹿马上为首一人边笑边道,脸上系着的白色面巾随之抖动。
听到为首之人如是说,他身后一人接话道,“:队正莫急,待我取出探灵石来验明正身。”
说罢那人神色凝重的驱使白鹿马来到凌生近前,果真从怀中掏出探灵石,一番念念有词后探灵石绕着凌生开始飞动,绿光很快从探灵石中发出。那人扬手一招,探灵石收入怀中,便勒马转向为首之人。
“:禀队正,属下已确认完毕。”
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这时仿佛被惊醒了过来,一阵哄笑陡然迸发,那戴着白色面巾的为首之人更是笑得口不成言,“:景……景桐……你……”
等到他半晌笑歇,方才接着道,“:我刘保……这一辈子就服你景桐这股较真劲儿,他娘的,咋看到你就觉得好笑。”
景桐仍旧一脸严肃,“:队正,此人该如何处置?”
刘保沉吟片刻,“:督卫使的命令是封锁住方圆十五里,不让一切人等进入这片区域。至于他已经踏入禁区,必须立即杀了,否则消息泄露出去,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刘保对于凌生的生死并没有多少在意,或许在他心里杀死一个人和杀死一只鸡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他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也是手中那柄杀人的剑。
下达命令后,他开始望向四周,嘴上喃喃自语起来,“:奇怪,我明明记得十几年前这儿有座村落,怎么如今变成了荒山野岭……”
“:队正,他还只是一名少年郎,卑职愿意代为看管,绝不让他走漏风声。”景桐神色恭敬的打断了刘保的嘀咕。
刘保面露骤冷,刚才的嬉笑面容瞬间消失,语气冷硬的说道“:景桐,你敢抗命不成,立即给我杀了他。否则天黑前若不能巡视完这片区域,督卫使怪罪你负全责。”
景桐望了眼凌生,沉默地低下头去。
听着刘保漠视自己的言行,凌生心中的火热逐渐消去,这就是活生生的芒山剑卫吗?
从小萌发的憧憬与敬仰,此时被狠狠践踏的支零破碎。要知道那可是凌生曾经无数日夜神往的对象啊,而今却以自己如何也无法想象的面目出现时,心中对世间的认知瞬间被推翻,一种深深的迷茫死死的困住了他。
凌生没由来得躁动不屑起来,心中开始冷笑不已,这便是百闻不如一见的芒山剑卫吗?这便是守护三州苍生的正义者吗?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草菅人命,呵呵……一群纳灵修士也想杀我?
“:景桐,还不出手解决他……”
刘保怒斥一句,却是猛见眼前闪过一道青芒,整个人便从白鹿马上飞离直直砸入山林,瞬间打断了不少生出新叶的树枝,而后砸在一棵树上瘫软下身子。
陡然的惊变,让其余的芒山剑卫根本来不及应对,顿时一阵人马慌乱。可是片刻间芒山剑卫便恢复了秩序,简短交流几句后,两人策马奔向刘保察看伤势,其余七人拔剑围住凌生。
凌生见此,双手舞动,青藤翻飞扫向四周,一时将七人逼迫得近不来身。毕竟芒山剑派这座巨山从小根深蒂固的压在了凌生心头,让他哪怕再如何反感,也不敢对芒山剑卫下死手。
虽然刚才一下抽飞了刘保,其实并没有使用多少灵力,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他肯定是辟海境修士,快,布剑阵,我立即通知附近剑卫前来擒杀。”
刘保站起身大喝一声,同时挥手示意察看自己伤势的两人返回助阵,另一只手则伸入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只见刘保嘴唇张合间,符纸从他的手心飘起,一道火焰不知何时攀附在了符纸的一角。
随着燃烧的继续,符纸猛然颤动几下后拖着长长的烟火径直飞向高空,直到肉眼失去它的踪迹,一朵深红色的火焰云陡然当空炸现,继而一道怪异的尖锐声响彻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