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华灯初上。菜市场里。赵三四接过来手下递上的几百块钱,点都不点的揣在口袋里。
哥,钱全让搞金融的圈了,老百姓都穷了。
赵三四不接话茬。
可不,要说他们可比咱们狠。哥,今天老爷子出面,咱是不是栽了?另一个跟班提了一句。
赵三四怪眼盯着他。
哥,别生气。我多嘴。要不咱弄他一下,出出气?
别啊,老爷子说了,多少大英雄都折在这一口气上了。
另一个跟班露出胆怯。
赵三四怒眼圆睁的瞪着他,吓得手下不再说话。
赵三四迟疑着,只说了1个字。
弄。
赵三四出了巷口,一抹红色一闪而过,还是那个穿红裙子,露着大腿的女人。
这个女人没吸引到赵三四的目光,却吸引了贾篷矢。
瞧瞧,真白。
贾篷矢的菜篮子多了些土豆,多了两瓶白酒,他路过街道,穿过已经拆迁了一半的小巷,看着远处自己家的院子,向那片最漆黑的地方缓步前行。他清楚的看着地上每一块地砖,熟悉的地砖。可他没看见,赵三四几个人藏在角落里,更没看见金佑程骑着自行车从后边过来,而且越来越近。
金佑程表情平静,甚至有些昏沉,扶着把拐弯时,正好挡住了贾篷矢的路。
干嘛干嘛干嘛?这么宽的马路你喝酒了吧。
金佑程醉态的拉过贾篷矢拐进了胡同。
转角,贾篷矢还要说话,一下被金佑程捂住了嘴。
别动,我是警察。
贾篷矢吓坏了,菜篮子一下掉在了地上。
赵三四几个人看拐角没了动静,快步上前,他们手里,分别拿出了匕首。
赵三四一露头,只看见了贾篷矢。紧接着,头上挨了一酒瓶。酒和血水顺着赵三四的头往下淌,人也摊在了地上他才看到从贾篷矢身后闪出的金佑程,而两个手下刚冲上来,金佑程紧接着一拳一脚的打,再把两人的头猛地往墙上一幢,最终把两人铐在了一起。满头是血的赵三四愤恨的咬着牙,起身,重新握紧了刀,对着金佑程的后心要刺,而金佑程好似脑后长了眼,转身把自行车往赵三四身前一踹,赵三四再次摔倒。而金佑程不罢休,对准了他的腮,踢了一脚。
赵三四发现,自己比起金佑程,既稚嫩,又软弱。
很远处,黑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牵着一条链子。
链子下垂,系在宠物的脖子上。
而宠物,是一只大公鸡。
公鸡不出声,睁着眼睛张望,脖子一探一探。
高大的身影看着贾篷矢跑回家,开了门,打电话。又看着警车赶来羁押了赵三四几个。最后看着金佑程上了自行车,朝反方向而去。
男人蹲下去,伸出一只大手,摸着大公鸡的头,缓慢的拽起一根鸡毛。
公鸡惊恐的咕咕叫着,脖子一探一探的。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举着鸡毛专注的看着,一脸横肉缓缓的裂开,从如同撕裂的横纹中看出笑意。
随着男人慢慢的转身,终于在灯光下露出脸。
他一脸横肉中间,高耸的鼻梁两旁,露出很不相宜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6
警局的办公室,木头的地板,木头的办公桌,摆着崭新的电脑。
一身制服的青年女警孙淼推了推眼镜,在电脑上打出了吕寿长的名字。
金佑程坐在一旁看着,当吕寿长的表格打出来时,他戴上了花镜,盯着屏幕仔细的看。
孙淼让开了空档,让金佑程贴近了电脑,自己却仔细打量着这位在警局战功显赫又传奇一样的人。
听说您一个人住?
是。金佑程漫不经心的答。
您女儿在美国?是读书吗?
不是,工作了,9年了。
那您怎么不去找她安享晚年?
住不惯,又回来了。金佑程依旧盯着屏幕,问,
他除了镜花水月,真没干过别的?
没有,二手货交易,5证齐全,正当买卖。
河西路暖瓶厂宿舍16号。
您要记不住我给您打印一份?
金佑程一愣,看着这个年轻的,刚分配到这里的女大学生,因为距离近,他甚至清晰的看到了女孩脖颈到耳角的汗毛。他赶紧回过神,判断了对方不是挑衅后急忙掩饰目光的唐突。
不用,记得住。
听说您一生破过很多大案,讲给我听听?
孙淼的脸开始泛红,她喜欢这个和自己父亲年龄相当的老头子,喜欢他沧桑的面颊,喜欢他散发出平淡,处乱不惊的气息。而这一切,都被金佑程看在眼里。
什么大案,都是工作,别听他们瞎吹,你们年轻人啊……你比我女儿还小,正是好时候。
那您就把我当女儿吧。
孙淼一笑,可真漂亮,金佑程看着孙淼,却又接不上话。
您紧张什么啊?
孙淼向前凑,贴近了金佑程,但脸对着电脑。金佑程的身子却稍稍向后仰,迟钝的挤出半句话。
你们年轻人,总说玩笑话。
门开了,王道出现在门口。金佑程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老金,来一下。
金佑程赶忙起身走,逃离桌子。
金队长,您要查资料尽管来找我。
金佑程看着孙淼笑了笑,赶忙跟着王道出去。
金佑程知道王道找他来谈什么,毕竟他到了要退休的年纪,而且都向组织填了表。
在王道的办公室里,金佑程虽然无顾忌,但也有芥蒂。
王道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扔给金佑程一根烟。
金佑程不吸烟,看着王道,心里想,他肯定又从女儿聊起,绕啊绕啊,最终回回到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退休。可他猜到了结尾,却没猜到开头。
我看那丫头对你有意思。王道率先发问,而且一下就打乱了金佑程应付的计划。
你甭拿我开心。
嗯~
王道摇着头,给金佑程点烟。
你眼神儿把你卖了,你说你一个人,应该找个伴,要不一人跟家干嘛啊?干一辈子一线了,总不能现在还这样,3小伙子,你一酒瓶子给开了,哎,你要没打上呢?你还不让他们给你撂了。
不可能没打上,别说他们仨,5个我也照样给擒那儿!
甭吹牛,人老不讲筋骨为能。
我还真就不老,你才老呢。
王道一愣,脸一沉,拿出局长的架势。
局里改革,60岁一刀切,调查表你又不是没填,我看了,服从分配。
对,服从分配。
那好,后勤正好能挤出来一个副局,你要同意,我这就给你办手续。
王道拿着电话,要按号码,被金佑程挂了。
我……不同意。
你别蹬鼻子上脸的,退休那待遇可不一样。
你记得拿刀扎你的那个人吗?
是,你的二等功,这一刀让给了我,可我不能给你提成正局啊!
你看你,官儿迷,我看见那人了。
王道一愣。
你怀疑?不能,当年你就没证据。
那3个小子,我怀疑就是他手下。
王道拿起电话,快速拨通。
喂,金队收的那3个撂了吗?哦,不能停,48小时,给我审满了。
王道挂了电话,盯着金佑程。老金,这个案子你别碰了。
你还真怕我再立了功,抢你局长的位子啊?
你看你!他要真是你怀疑的那个人……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只要你让我弄清了他到底是不是,我不当你那狗屁处长,我退休,我去美国,我找我闺女享福去,成不成?
金佑程转身要走,又扭回头,把王道的茶水一口喝干。
什么茶?不便宜吧?
王道不说话,把半包茶叶丢给金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