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白僵一路远去,直至那道矫健的身影被密林完全吞没,阎小楼舔了舔嘴唇,并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极是不舍地收回目光。
等他转过头来,发现白天官早已移步江边,正负着手,默默凝望远方。
残霞映在他脸上,勾出一幅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派宁静、出尘的气质。连同戳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却自带杀气的龙骑将军在内,构建出一方飘忽而独特的小天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搭不上话,阎小楼索性往地上一坐,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赶了两天的路,他已是精疲力竭,才闭上眼睛,脑袋便微微歪向一边,睡熟了。
丝丝晚风送来几许清凉,最后一点霞光消散殆尽。
月将出,天地一片苍茫。
密林深处,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风声,以极快的速度冲破晦暗,向江边疾驰而来。
浑浊的气息快速逼近,目光凝滞、若有所思的白天官一晃神,平静的眉眼随即笼上一层淡淡的惆怅。
视线黯然一低,他压了压波动的心绪。正要转身,一下就和幕天席地的阎小楼撞了个满眼。
白天官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出声,阎小楼就像被谁踩了尾巴,骨碌一下爬起来。单膝跪地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摸上别在腰间的匕首,锐利的目光直接扫了出去。
三十步开外,白僵扛着一头健壮的公鹿,满载而归。
带着热气儿的血腥味飘飘荡荡,前前后后弥漫开来。
认清来人,全身紧绷的阎小楼神色一缓,打了个喷嚏。随即松开刀柄,抬手蹭了蹭鼻尖。
敌意来去如风,白僵匆匆瞥了眼阎小楼,转而将已经断气的公鹿从肩头甩下来,巴巴地往白天官面前一献。然后张着鲜血淋漓的大嘴,邀功似的低吼了一声,浑浊的双眸生生逼出几分殷切的渴望。
行僵偏爱血食,只在捕猎时顺便啃掉的半根鹿脖子,显然并不能满足它的胃口。
这一点,白天官心知肚明,却在它无比热烈的视线中,把注意力放到了阎小楼身上。
在看到少年对满脸是血、面目可憎的白僵全无反应,只一门心思盯着地上的猎物时,不可言明的隐忧便一扫而空。
就冲这胆子,倒是块修尸道的材料。
对白僵的请求不予理睬,白天官随口吩咐道:“生火。”
一番辛苦,竟然连半点犒赏都没得到,凶性未除的白僵突然爆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一言不合,居然跟主人亮起了獠牙,咆哮着就往地上扑。
白天官面色一寒,轻哼了一声,背在身后的左手快速结印。
白僵去势极猛,法印未成,它已经“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两只爪子插进公鹿的皮肉,也不论头尾,扯过来就咬。
鲜肉尚未进肚,大张着嘴,涎水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白僵突然一顿,紧接着,就爆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血食也不要了,“哐当”往后一摔,一边满地打滚,一边胡乱的在身上抓来抓去。
好端端的,白僵突然发起狂来,着实把阎小楼吓得不轻。在它扑过来的瞬间,他“嗷”地一声窜出去,极是敏捷地躲到白天官身后。
要不是他这位便宜师兄太过冷淡,实在不好亲近,他早抱着人家的大腿不撒手了。
自以为得了白天官的庇护,阎小楼壮着胆子,越过他肩膀,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
只片刻功夫,白僵就把身上的衣服全挠花了,覆着白毛的皮肉微微绽开,凄厉的哀嚎一声惨过一声。
“咦——”
看它在那自残,阎小楼竟然觉得自己这身上也泛着疼,浑身上下没一块舒坦的。
一不留神,竟然发出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咋舌,先是皱着眉头别过脸去,然后像只肉虫子似的扭来扭去。
行僵分黑、绿、白三等,白僵不过是末流,智力有限,属于记吃不记打的那种,白天官原本也没想把它怎么样。那边,阎小楼又似有不适,便停了烈火焚身诀,算是小惩大诫。
咒术一散,白僵立马安静下来。连个缓冲都没有,就跟没事人儿似的,直接挂着一身碎布条,臊眉耷眼的站起来,当时就老实了。
闹了这么一出,白天官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重复道:“生火。”
才被教训一顿,白僵再不敢有丝毫迟疑,转过头来,又一次投身密林。
另一边,阎小楼听得是一头雾水。
“生火?”
这大夏天的,用得着烤火吗?尽管一脑门子疑惑,他却没有质疑白天官的决定。
反正师兄那么厉害,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白僵这么一去,处理猎物的事就搁下了。像这种粗活,肯定不能让白天官动手。至于那位“龙骑将军”,烙骨不过两日,尚未与主人建立起足够牢靠的精神联系,见血容易反噬,也指望不上。
这个时候,阎小楼主动挽起袖子,眼神往猎物那边飘了飘,自告奋勇道:“师兄,我去收拾一下。”
“嗯。”
得到允准,阎小楼抽出匕首,朝姿态诡异的死鹿靠了上去。
让白僵那么一通折腾,鹿角折了半副,鹿脑袋大角度弯向脊背,脖子上参差不齐的伤口朝外张开,新鲜的骨碴儿清晰可见。
如此血腥的场面,落在阎小楼眼中,竟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
他探身拿住鹿腿,右手轻巧地挽了个刀花,刀尖贴着大腿关节往上一走。
“噗”,锋利的匕首切入皮肉之间,血水顺着刀锋汩汩的往下淌。
阎小楼单膝压上去,双手持刀,自内而外将坚韧的鹿皮割开条口子,然后整张扒开。
紧实的后臀肉暴露在空气中,在如霜般的月光下,泛起一层细腻的蜡光。
他上去“啪啪”两下,找到肉最厚的位置,利落的割下一大块,侧身往前一递:“师兄。”
看着血糊糊的鹿肉,白天官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然而阎小楼神色如常,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多想,他很自然地垂下眼,打算在乾坤袋里想找个锅啊盆啊什么的。
那边,阎小楼却将他的回避理解成了拒绝,继而略显悻然地低着头,暗自郁闷了一会儿。随即便把鹿肉塞进嘴里,硬是撕咬下一块后,大力咀嚼起来。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略有些膻,嚼劲十足。
将生肉混着鲜血一并咽下去,口腹之欲稍解,阎小楼眯起眼睛,美得直哼哼。
就在他一脸餍足,低头去咬第二口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叱问。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