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叫做“妖女”、“魔头”,唐晓棠都认了。可要是有谁对着一个十六七岁,还长着张漂亮脸蛋儿的少女喊“娘们儿”,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心火一上来,稍微跟他动点真格的,素来只会仗势欺人的仆役立马就怂了。挺大个男人,居然瑟缩着往地上一瘫,一贯讨巧的嘴皮子怎么也利索不起来,呜呜咽咽地、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
唐晓棠目光清冽,唇边却泛起一丝温柔而甜美的笑,继而善解人意地表示:“想说什么?我帮你吧。”
桃红色的袖口轻轻一荡,无形的气劲陡然流转。
霎时间,那仆役便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恐中,任由上下颚张到极限。随即,一阵剧痛袭来,三寸不烂之舌先是扭转如麻花,再“噗”地一声搅成一堆碎肉,大量暗红色的污血混着涎水漫溢而出。
那仆役目眦尽裂,疼得钻心,却如木雕般跪在那儿,想叫叫不出,想死死不成,脸上的恐惧与绝望令人不忍直视。
唐晓棠冷眼睨着,“咔咔”的骨骼碎裂声再起。
不消如何动作,此人的手腕、脚踝就被强行掰断,随即被一股看不见的外力带着,自内而外反关节扭转。
只因一句话,便施与如此酷刑,未免太过心狠手辣。
阎春雨一皱眉头,正要出面,阎小楼一个眼疾手快,立马将人按住,极是郑重地摇了摇头。
唐晓棠动怒时,威压曾一闪而逝。
以阎小楼的判断,这位姑娘修为精深,犹在白天官之上。似他俩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还是莫要螳臂当车,替人强出头得好。
阎小楼这么一参合,阎春雨难免分心。只迟了片刻,就听得“嘭”地一声。转头再看,但见那仆役已然炸成一坨肉糜,森白的骨碴儿自鲜红的血肉间冒出个尖尖,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
阎春雨头脑一热,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一看闹出了人命,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各种尖叫此起彼伏。一众食客望风而逃,呼啦一下做鸟兽散。
白脸公子面有菜色,在仆从的簇拥下退了两步,将将忍住恶心,声色俱厉道:“我二爷爷是天魁道弟子,你可别不识抬举。”
嫣然一笑,唐晓棠回应道:“天魁道?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有些渊源。看在你二爷爷的份上……”嘴上讨了个便宜,她侧过头,抬手虚捞了一下,“我便只要你一对眼睛。”
话音刚落,小白脸突然惨嚎着往后一仰,两只手掌糊住大半张脸,温热的血迹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跟着他的六七个仆从顿时慌了手脚,闹哄哄乱成一团。
唐晓棠闹中取静,对着阎小楼,分外怡然道:“听说逸仙道都是以血养尸。”信手往地下一挥,她示意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阎春雨一向不沾血食,如此“美味”送到面前,他连看都不看,只握住拳头,竭力压制本能。一个没收住,小臂“砰”地一声砸在桌面,脸色比锅底还黑。
唐晓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
生怕她误会,阎小楼连忙抓住阎春雨的胳膊,一边祈祷身边这位祖宗千万忍住,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一边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大哥就这样,脾气一上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上仙您别在意。”
血尸一道,唐晓棠知之甚少,只是这“上仙”二字……
未及细想,那边,被人硬背着下楼的小白脸气不过,竟顶着张血泪纵横的狼狈面容,恨声道:“贱人,你敢伤我,我二爷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如此狂言落在耳中,唐晓棠微微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实话,蠢成这样的“公子”,她还从未见过。
站起身来,自勾阑处垂眼看着急于奔命的一干人等,唐晓棠轻声道:“你二爷爷这般疼你,竟从没教过你,‘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言罢,唐晓棠信手一拂,一路紧赶慢赶,眼看着就要踏出大门的小白脸,终究还是被一道凌厉的气劲削落了半副脑壳。
背着他的仆从就觉得后身一热、又湿又黏,当时也没管那么多,埋头奔出老远,才终于在其他人的呼喊下回过神来,扭身看了一下。
不看还好,一旦与血肉淋漓、脑浆四溢的腔子撞个满眼,他当时就惊了。
一撒手,鬼叫着将尸骸丢了出去,立时将围观的人群骇出老远。
小白脸魂归九幽,而由始至终,唐晓棠甚至没兴趣知道他口中那位“二爷爷”究竟是谁。
轻轻敲了敲阑干,少女眼帘低垂,眉宇间似有顾虑之色。
事已至此,她虽然并不惧怕什么,但此间毕竟是人世,受夜狼统辖。连伤两命,其中一个又是颇有权势的公子,官府势必要出面料理。再要逗留,也是麻烦得很。
唐晓棠原本还打算与阎小楼周旋几句,这会儿也只得作罢,转而提醒道:“十月十五,别误了正事。”
阎小楼掀了掀眉毛,只觉得是鸡同鸭讲,完全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却嗯嗯啊啊的,稀里糊涂地点头应承着。
拢共就说了那么两句话,唐晓棠再是心细如发,也不可能从中发现什么破绽。朝他略一点头,即翩然而去。
待其消失于视野,阎小楼忽而脱力般往下一坐,汗都快下来了。
初见唐晓棠,他心神荡漾,惊艳无比。此刻,却只剩万般惊惧。
似她这般心胸狭窄的小妮子,若发现自己与那劳什子的逸仙道并无瓜葛,只怕不会怪她认错了人,只会怪别人诓骗于她。届时,他们两个可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长长地舒了口气,阎小楼仍心有余悸,窗外却突然传来阵阵整齐而沉重的踩踏声。
少年探身一瞄,只见一队配着刀的甲士分开人群,正快步飞奔而来。
两人相视一眼,阎春雨立时心领神会,随阎小楼往窗沿一踩。
三两个闪身,便消失于鳞次栉比的屋舍之间。
……
离了丰宁县,沿着官道一路往东,不出二十里,便来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天一仙山脚下。
遥望山巅,阎小楼心思一转,好声好气地跟阎春雨打着商量:“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探探路?”
天一门不同于铜人庄,二十多年过去,将萧屹带回宗门的故人只怕音容如旧。
且不论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以阎春雨如今这般身份,就这么大大咧咧找上门去,委实冒失了点。
自知行事多有不便,阎春雨也不强求,木着脸,叮嘱道:“万事小心。”
“嗯?”阎小楼眉梢一挑,相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喜笑颜开,粲然应允道,“好,我一定小心。”
说完,由小径上得山去。不出半刻,便找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