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晃几下,雪莹就悠悠地醒转过来,很是委屈地看着洛欢。洛欢正要抱起雪莹跑出屋子去,一个魁梧的身影堵住了出口:
“哪里来的疯狗,想要害死我家少主么!”
悍妇用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吼叫着。
可竹溪居士却对悍妇的吼叫置若罔闻,依旧在那手舞足蹈。悍妇一挥手,一个身着劲装的武家壮汉就冲过去,一掌击打在竹溪居士的心口。竹溪居士捱了这一掌,不但没有受伤,反而哈哈大笑:“好痒,打得好!再来!好痒!”
壮汉一听,大怒,猛扑上去,又一掌击打在竹溪居士的胸口。可竹溪居士还是只后退了一步,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哈哈哈,一点都不痛,好痒,再来!再来!”
壮汉一听差点没气吐血,运转法力,正要给竹溪居士来一记狠的,谁知道刚一脚踏出,就一头栽倒在地,四肢乱抽。再一看,满脸的黑气,竟然是中毒了!
“老不死的!”
随后赶来的两个壮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冲了进来,一个扑上去教训竹溪居士,另一个查看地上的同伴。
“不要碰他,他身上有毒!”
红衣悍妇尖叫着,及时喊住了冲向竹溪居士的壮汉,但另个壮汉已经扶起了地上的同伴。听到悍妇的尖叫,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同伴,可已经迟了,丝丝的麻痒传来,壮汉接触同伴肌肤的手掌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把手砍掉!”
悍妇厉声尖叫。壮汉也是果决,听到悍妇的提醒,立即拔出腰间的短剑,一剑齐腕砍掉了手掌。
“好痒!哈哈!好痒!”
竹溪居士疯疯癫癫地大喊着,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地。
喧哗随着竹溪居士的倒地猛地安静了下来。整个院子里只有屋顶上浮动的瓦片在窸窸窣窣地滑动。
“死了?”
好半天,悍妇才从喉咙深处憋出两个字来。
“不知道!”
站在竹溪居士旁边的壮汉捡了根木头捅捅竹溪居士的身子,没有反应。
“死了!”
壮汉刚下结论,躺地上一动不动的竹溪居士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对着壮汉咧开嘴嘿嘿笑。
“我的妈呀!”
壮汉吓得双腿一软,一个趔趄跌倒在,双手撑着满地砖瓦间稀里哗啦往后退。
竹溪居士却不理他,嘿嘿笑着往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红衣悍妇看着竹溪居士向她走去有心避开,可双脚软软的,就是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浑身赤裸的竹溪居士嘿嘿笑着走到她身边又走过她身边。
“诈尸?”
“不,不,不像!”
武家几个人站在同伴的尸身和满屋子的残砖断瓦间面面相觑,谁都没留意到几只蚂蚁爬过竹溪居士刚才躺倒的地方,微微一颤动就一动不动了。
洛欢刚要起身,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身,长脸青年和一个农夫模样的老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老戴出关了。
“戴帽子……”
悍妇和老戴打招呼。
老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将她拨到一边,两步走到洛欢身边蹲下来查看雪莹的情况。发现雪莹没什么大碍,严厉的表情才慢慢舒缓下来,但眼神还是很严肃。雪莹受不了老戴的目光,把脑袋使劲往洛欢怀里塞,好似这样就能逃脱老戴的责罚。
“戴帽子……”
“我不出来,你们就打算把武宣医馆给拆了是不是!”
老戴忽然对着悍妇大吼。
悍妇没想到老戴居然把气撒到她头上,一时给吼愣了,好一会片刻才委屈地回答:
“又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武家还损失了两个人手呢!”
老戴不吭声,拉起洛欢往院子里走。
走一半,吩咐青年,把院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中年人少年人全部轰出去。
老戴没出关之前,他们一个个架子端老高,冒充世外高人,出事情了,一个个当缩头乌龟,躲一旁看热闹。这样的人,老戴实在没心情给他们看病。
“戴帽子,那我家少主呢?”
悍妇见老戴要走,急了,冲上来一把揪住老戴的袖子。
“七炎草,黄螺杆,糖心贝……明天午时之前备好这些,过时不候!”
老戴报了一长串药名,甩脱袖子就领着洛欢往内院去了。
青年在外收拾局面,洛欢则一边看着老戴给雪莹敷药,一边将分别后的经历又讲了一遍。一来二去,天色就渐渐暗淡了下来。
入夜时分天空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洛欢坐在那里,听雨落在瓦上,滴滴答答地响。
老戴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坐在洛欢旁边、脑袋靠着洛欢胳膊、逗弄着小金的雪莹。雪莹脖子里系着一块红色的丝巾。尽管敷了老戴特制的药,雪莹脖子还是有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
竹溪居士毕竟是凝脉中期的准高手,哪怕是修为大损,杀个普通人,还是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雪莹能逃得性命,说明竹溪居士确实只是想用雪莹威胁老戴,而不是真要掐死雪莹。
老戴推测,竹溪居士当时奇毒入脑,已经丧失了神智,不然不会下手没轻重,差点要了雪莹的命。竹溪居士到雅瑶之前,千机冥就已深入肺腑,事实上已经无药可救。
阴差阳错的是,竹溪居士又被一直缠在雪莹手腕上的小金咬了一口,以毒攻毒,两种毒性接近的毒液发生了奇妙的反应,融合成了另外一种更厉害的奇毒。这种新的毒虽然比千机冥和小金的毒液都要厉害,却因为是以竹溪居士的身体为媒介融合的,不但没有毒死竹溪居士,反而救了竹溪居士的命。可惜的是,竹溪居士虽然活了下来,却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毒人”,一个失了神智的傻子!
竹溪居士一出武宣医馆就不知所踪,洛欢身上的封脉术自然无人可解。可经过老戴的检查,洛欢的身体一切正常,什么封脉术封神术都是莫须有的事情。洛欢仔细一想,也是的。山顶下来时,竹溪居士身受重伤,连走路都走不动了,哪里还有余力使什么封脉术,只是因为洛欢是个凡人,什么都不懂,故而吓唬吓唬洛欢。
既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封脉术,洛欢心里的石头就搬去了一大块。洛欢不知道如果他不被竹溪居士挟持,按正常情况落到大贤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会比现在好。竹溪居士不但把他送到了老戴这里,还将所有财产都“赠送”给了他。
竹溪居士毒发时将身上的衣衫扯得稀巴烂,几乎是赤身裸体离开武宣医馆的。竹溪居士的包袱、长剑,甚至一些贴身物品都留在了医馆。
老戴整理拆毁的客厅时,将这些东西都收集起来一块给了洛欢。
北地散修近些年来最大规模一次探宝的收获,就这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最后落到了洛欢一个凡人手里。
竹溪居士留下的物品包括十几瓶不知用途的丹药,几百粒玲珑果,一个古怪的手镯,一柄法剑和半册残卷。
丹药也好,法器也好,洛欢都用不上,随手推在一边,只有那半册残卷勾起了洛欢的兴趣。那洞府里几大架子的书卷都成了飞灰,这册书卷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历经千年而不朽的书卷,哪怕仅仅是纸张就已珍贵无比了。
这册书卷应该是洞府主人的笔记,只可惜被大贤和竹溪居士分成了上下两册。没有上册,洛欢完全看不懂手上这半册笔记上记录的是什么。因为这半册笔记上全都是一些鬼画符似地符号和线条,偶尔出现几条算式,全都是洛欢闻所未闻的,完全超出了洛欢的知识范畴。
给老戴看,老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半天才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告诉洛欢,这可能是一本阵法师的研究手记。
修士除了修仙,还根据各自擅长的、喜欢的,学习、练习、从事一些职业。比如炼丹师,炼器师,阵法师。老戴要是有修炼天赋,能成为修士,根据老戴在药理方面的天赋,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炼丹师。
在修仙界,每一个职业都是异常珍惜的。一个家族要是有这么一个两个带师的修士,足以让家族兴旺发达。而在所有带师的职业里,阵法师是最珍贵、最稀罕的。阵法师不像两外两个职业,如果说炼丹师、炼器师天赋一般,还有可能凭借门派的财富,多加练习,提高上去,阵法师却绝无这种可能。
阵法师是天赋胜过一切,完全靠天赋入门的职业,如果天赋不够,永远都没有可能成为一个阵法师。在修仙界,一百个修士说不定就有一个有炼丹、炼器天赋,可一万个修士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有阵法天赋。
修仙界修士数十万,可说得出名字来的阵法师,不过双十之数,几乎和金丹期的修士一样稀罕,是真正的万里挑一。可以说,阵法师完全是凌驾于所有修士之上的天之骄子。
如果事先知道那个洞府的主人是阵法师,整个修仙界不好说,但恐怕北地所有的修仙门派都会行动起来。哪里轮得上竹溪居士这样的散修称王称霸!只可惜事先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料到,一个高贵无比的阵法师怎么会跑到北地,跑到盘稷山中那么一个灵气稀薄的荒山中孤独终老。
老戴痛心疾首地叹息,这本笔记如果是完整的,不是只有半册的残卷,那么它的价值将无可估量。
洛欢却有些不以为然。本身再珍贵,如果看不懂,价值体现不出来,还是和一堆草纸无异。随手翻了翻,就丢到了一旁。
茶喝了三壶,外边的雨也渐渐停了。
老戴给洛欢添第四壶茶时问洛欢接下去有什么安排。
洛欢呆呆地看着茶杯,半天说不出话来。
竹溪居士有句话说的对,无论稻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修士之间的事情,洛欢一个凡人,赶回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不能回稻城,天下之大,洛欢又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