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甘露洒落久旱的荒漠。那又脆又糯的童音落入洛欢耳里,洛欢内心的焦躁立时平息了下去。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着内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步跨进内院,洛欢就看到石榴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丫头。那扎着冲天辫,眼睛大大的小丫头不是雪莹是谁?
“你是谁呀?”
雪莹手指按着嘴唇,歪着脑袋问洛欢。
“小生……”洛欢看着小丫头清澈的眼眸,一时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哎,你干嘛呀!”
安排好武家一行人,从厢房里退出来的长脸青年看到洛欢正在内院门口,大叫着冲过来,一把揪住洛欢衣领,刚想将洛欢掀翻在地,就看到雪莹直挺挺冲过来跳进洛欢的怀抱。
“小洛!小洛!死小洛!坏小洛!”
雪莹一手箍着洛欢的脖子,一手使劲捏洛欢的鼻子。
雪莹的表现把一旁的的青年看呆了,他跟着师傅也好几年了,何时看到一贯小大人模样的雪莹对人如此亲昵!一时连揪着洛欢的衣领的收都忘了松开。
竹溪居士更是一脸诧异,他根本没想到洛欢一个凡人居然和修仙世家有关系!
惊讶之后就是狂喜。
洛欢要是能和药师搭上关系,求药师早那么几天出关,他的命就保住了。现在就看洛欢和这戴家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有多大面子了。
竹溪居士正在那想洛欢到底和戴家这个修仙世家是什么关系,青年走了过来。洛欢被雪莹牵到内院去了,青年自然不会跟在后头。先前看洛欢和竹溪居士是一起来的,自然认为两人是同伴。客客气气地领着竹溪居士去客厅坐下,泡了灵茶。虽然仅仅是一杯普通的灵茶,可这待遇和先前被随便丢在外院爱理不理真是天差地别。
趁着这档子,竹溪居士三言两语把自己的病情给交代了。刚才听青年诊断武家的少主,很有几分大家风范,说不定不用药师出马,青年就能把自己身上的毒给解了。
听了竹溪居士的描述,青年先是给竹溪居士仔细地把了脉,又掏出银针来取血验看,最后坐在那冥想良久,得出的结论是:竹溪居士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表面上竹溪居士和武家少主的情况类似,都是奇毒深入肺腑,可实质上却有很大的区别。竹溪居士中毒之时经脉已经受伤,等竹溪居士调整好法力去逼毒时,毒已经彻底攻陷了竹溪居士的五脏六腑,从那个时候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竹溪居士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深厚的法力在硬撑。
青年说得很直白,竹溪居士也听得很明白,可竹溪居士就是不懂。非常不懂。
在赶来雅瑶的途中,竹溪居士曾给自己设想过很多糟糕的结局,但连做梦也没想到,留给自己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竹溪居士呆呆地坐在那里,连茶杯被他捏碎了也毫无知觉,心神完全散了,越飘越高。飘到房梁,飘到屋顶,飘到古城上空无尽的苍穹,恍惚中就回到了年少之时。
十五岁时,乡中恶霸贪图他家田产,纠结一帮地痞无赖逼死他双亲,他逃入山中,误服一株异草,在受尽无穷无尽的疼痛之后,他活了下来,并且力气大增。在山中以禽兽为师,苦练三年技击之法后,某夜潜回乡里,杀尽恶霸一家。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成为一个准修士,直到三十岁时,妻子难产而死,他抱着妻儿和尚未出世就已死去的儿子想要投河自尽时遇见了一个路过的修士。从那天开始,他才知道,原来在他三十多年的视野之外,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仅仅用了五年,他就跨越跨过了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难关,晋级凝脉期,之后更是又上一层楼,成为了凝脉中期的准高手。自号竹溪居士,名噪一方。
大概是开始修仙的年龄太大,大概是连连晋级耗光了那株异草的潜力,四十岁之后,无论他的修炼多么勤勉,他的修为都毫无寸进。于是五十岁之后,他将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天灵地宝之上,花在寻找机缘上。可整整十年,他走遍北地的深山老林险滩恶水,钻过无数或真或假的洞府宝藏,可再没找到一个和少年时一样的机遇。
这次大贤来找他一起探宝,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哪怕要和六合门对抗,也毫不畏惧。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再不赌,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洞府竟然如此凶险,好在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而且得到了大部分的宝藏,然而更出乎意料他的事情发生了,大贤竟然胆敢当场翻脸!
从一个乡村少年成为名动一方的北地第一散修,过程虽有波折,但细细算来,他并未吃过什么亏,哪知道这次一次就吃了个将一辈子都填进去的大亏!
他一直相信他是有大气运的人,是有上天眷顾的,无论多大的磨难,他都会逢凶化吉。不然他就会在十五岁那年在无穷无尽的疼痛中死去。他是天生注定要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因此这些年来,他才一次又一次拒绝各个世家、门派的招揽,保持着自由之身!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
不甘心啊,不甘心!
竹溪居士坐在那里,拳头越握越紧,茶杯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扎进掌心,黑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渐渐聚成一片。
地上黑红的血迹从指甲大变成巴掌大,又从巴掌大变成脸盆大,竹溪居士的眼睛越来越红,眼中疯狂的也越来越浓。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在客厅门口响了起来:
“坏人!”
竹溪居士抬头,看着门口那个娇小的身影,咧开嘴,呵呵笑了。
“我是坏人?”
门口那小人儿显然被竹溪居士古怪的表情吓到了,愣了好一会。不过最后还是很坚决地回答:“是,你是坏人,你欺负小洛!”
“坏人!呵呵,我是坏人!”竹溪居士笑着长身而起,“那我就做一个彻底的坏人吧!”
“你要干什么?”
小人儿转身要逃,竹溪居士已经一脚迈出,身子一闪就揪住了小人儿的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嘿嘿,你是戴药师的什么人?女儿?孙女?戴药师一定很疼你吧?戴药师会用你的命换我的命吗?”
疯狂占据了竹溪居士的眼睛,他根本看不到手里正用力挣扎的小人儿被他捏得喘不过气来,脸色正渐渐变得青紫。慢慢地,小人儿的挣扎变得微弱,可竹溪居士还是毫无察觉,依旧对着门外疯狂地叫嚣:
“立即出关,用最好的药给我逼毒,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宝贝!啊……”
最后一声怪叫是小人儿的挣扎即将停止时,小人儿手腕上的金色手镯忽然电射而起,一下击中了竹溪居士的脖子。
如被蚊子叮了一口,脖子上传来一点点的疼痛和麻痒。疼痛可以忽略不计,可痒却如同往油锅里泼了一瓢水般猛烈地爆裂开来,几乎一个呼吸间就传遍了全身,脸上身上手上脚上,几乎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发痒,而且那痒的程度越来越痒,不但身体表面痒,身体内部也开始发痒,似乎那痒有生命似地一点一点地往身体最深处钻。
“啊!”
竹溪居士丢掉手里的小人儿,猛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三两下就将衣衫扯得粉碎,然后在赤裸的身体上到处乱挠,很快就将浑身上下挠得血淋淋的满是伤口。可这样还是不止痒,竹溪居士又在墙上、柱子上乱蹭乱撞,不停地大叫着痒啊痒啊痒死我了!
歇斯底里的呼喊里,竹溪居士赤裸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变黑,密密麻麻的挠痕像蜈蚣一样扭动着,不时渗出丝丝白色的粘液来。
“痒!痒啊!”
竹溪居士拿头猛撞柱子,咔嚓一声,尺许粗的柱子竟然被他一头撞断了。
“痒!”
竹溪居士叫喊着,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是痛苦还是欢愉。
“痒死我了!”
竹溪居士又一个靠背撞在墙上,将墙壁撞了一个大洞。整幢屋子都在颤动,瓦片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可这时一个身影却大叫着冲了进来,扑到了墙角的小人儿身上。
进入内院后,雪莹缠着洛欢将分别之后的经历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遭遇大变之后,洛欢第一次向人倾述自己的伤心和绝望,说到后面忍不住泪如雨下。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场痛哭里完全释放了出来,激烈的情绪波动也彻底消耗了洛欢的精力,哭过这一场后,洛欢就沉沉睡了过去。
洛欢是被竹溪居士的嚎叫惊醒的,醒来不见雪莹,立即照着竹溪居士喊叫的地方冲了过来,看到竹溪居士在那发狂,而雪莹躺在墙角生死不知,洛欢整个人都懵了。一头冲进屋子去,抱着雪莹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