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朗朗,寰宇无边,鸿蒙之间世界无数,只取天地一方。
相传,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万物生灵的。在太古之初,混沌一片黑暗不尽,有大神“盘古”神力无边,开天辟地,立定轮回,巩固阴阳,万灵乃生。
昔盘古氏死也,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其神魂化以为万物之精灵。
天地本是一体,在崩碎之初,其中玄黄之气贯穿太虚,稳固乾坤,构建出五方空间,分为天、地、人、魔、妖五界,万物生灵各有所归。
人界乃是天地中心,宇宙之根本,人杰地灵,万物滋长,拥亿万黎民;妖魔两界与其并立,妖怪出没,魔兽纵横,杀戮不断,民风暴戾;人界之上,九霄之外,尚有青冥云域,与日月同齐,是为天界。
天道有伦常,人亦有生死。生于红尘,享乐不尽,死入地府,灵魄归纳九幽黄泉,与白骨游魂为伍,受刀山火海之刑法。
凡间浮华,令人留恋,阴曹地府,令人畏惧,世人皆爱生恶死,所以这五界之一的“地府”莫不让人谈之色变。
世间多流传地府之中,生机绝无,一片愁云惨雾,阴森恐怖。孤魂野鬼聚集,恶灵当道,又有十八层地狱锁魂炼魄,入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当真是五界最最害人的地方。
地府之名,闻之可怖。地府之事,论之心惊。但这些地府传闻大多不符实际,尽是不明之人断章取义,胡编乱造之言,众人不知所以,以讹传讹,也坏了地府声誉。
自地府开辟以来,布六道轮回,行天地纲常。事实上这并不意味着地府之中就全然一副森罗鬼象,生气断绝。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黎民,在这黄泉阴冥处,亦有九五之尊无上帝君执掌轮回神道,又有鬼吏阴差专属投胎转世之事。
除此之外,地府之中尚生存亿万百姓,喧嚣繁华不逊人界凡间。数万年间最为世人称诵的莫过于上代仁圣大帝和如今的阎罗大帝。
两代帝君皆是英雄豪杰,修为冠绝天宇,仁义德行齐天,侠骨铮铮,引得地府众人崇拜不已,争相效仿,一时之间掀起一股侠义之风。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两肋插刀随性而为,才可称得上是真英雄真性情也。
世人长叹,江湖风雨何作休,几多恩怨,红尘情愫,也把那英豪来锁······
但而今五界风云跌宕,局势不稳,妖界、魔界蠢蠢欲动,人界仙魔二道斗得不亦乐乎,天界更是野心勃勃,在各处挑起战乱。
阎罗大帝巡游各处,多年不现其身,各方鬼魅浮动。阎罗十殿相互敌视,暗中展开夺权之争,下辖势力波涛汹涌,更是兵戎不断。天、魔、妖界皆伸其手,百鬼潜伏,相安多年的地府风云再起,天下祸乱之势愈演愈烈。
悄然间,一个少年静静成长,又有谁知,他却也能搅动风云,留住轮回。
地府,西南山脉,黄昏,龙虎山。
夕阳尚未落尽,只是余晖却已不再。天边阴云滚滚,厉风呼号,雷鸣隐隐,时不时炸出一串闪电流光,惊鸿一现,瞬间寂灭,远远望去,瞧不见一山一木。
薄薄的雾气蔓延而来,夹杂着丝丝寒意,给这片天空凭添了几分清冷,看这势头,不过多时,龙虎山也便要有一场风雨降临。
呼啸的风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道朗朗吟诵声:“大王叫我来巡山哦!仁圣显灵阎罗庇佑哦!吃肉喝酒乐呵呵哦······”声音时有时无,被风声所掩。
沙尘纷扬,草树摇曳,山岗延绵怪石林立,岩壁拔地耸峙一方,苍松古柏盘踞。山道蜿蜒,崎岖横桓,狭窄的小路上,一个少年一手提着一面铜锣,一手挥舞着棒槌,慢慢悠悠,缓行高吟。
他面容生得俊俏,皮肤白皙而红润透亮,剑眉星目,长发飞扬,青衣猎猎,神色从容淡定,时而鸣锣高吟,时而解下腰间的酒囊对山而饮,好不畅快,显然早已适应这山间气候。
“轰隆!”
头顶落下一道惊雷,耳际轰鸣,这突然的惊变吓得他脚底一滑,一跤跌在烂泥之中,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方才的风发意气瞬间没了踪影。
“呀哟,我的老腰子啊,险些就让这烂泥巴给折了,真是气煞我也。”少年笑斥着爬起身子,使劲往那泥巴猛跺了几脚,随手在路边扯了根棍子刮着鞋底的稀泥巴。
正刚他郁闷之际,龙虎山上又传下声声呐喊,回响山间。
“钟离儿,钟离儿,厨房的酱油用完了,王厨子叫你去山下村子打些回来······”
“打酱油?”
钟离可算是听清楚了,不禁心中哑火。今日山大王谢大哥找他谈话,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并亲自赐给他开山铜锣,命其鸣金巡山,言明如此重任非他莫属。
这可是他上山入伙的第一次操刀巡山,怎能为了“打酱油”这点小事儿半途而废,当下心中打定主意,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他就此罢手,于是举起铜锣重重敲了三下,以示回应,草草了事。
风势越来越大,顷刻间,雷电并奏,豆大的雨点就噼噼啪啪的打落下来。
钟离刚抬脚走了几步,突然惊呼一声“不好”,随后丢下铜锣棒槌,飞也似的朝那落日渊奔去,哪还管那什么巡山之事。
不一会儿,苍翠草木也被这瓢泼大雨浇低了头,空气中多了些沁人的寒意,偶尔还会漫出一声惊鸟之鸣。天地间浮起朦朦胧胧的白雾轻烟,把青山抹去了头。纵使这凡间也好似仙境。
再看那落日渊,不见披霞余晖,只留下轻纱似的浮云。沉落的夕阳已为阴云遮蔽,原本灿烂的余晖也不见半点儿。群山绵绵,起伏错落,如碧海里的波涛,重重叠叠,一浪接着一浪推向远方,隐没在烟波雾霭之中。晚风徐徐,刚入秋季,也带上了几分萧瑟惆怅。
龙虎山笼罩在昏暗之中,山中一侧有一绝壁凌霄,云横雾锁,高有千尺,名曰“落日渊”。
衣襟翻飞,破败的青布罗衫也被吹得猎猎作响,胸前残留着一小滩血迹,红得刺眼。雨点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打在脸颊,有些冰冷,将那血污融开,把那猩红浸得朦胧。
他斜倚着一块青石,神色平静,无喜无忧,茫然地望着这满山的风雨,眼眸里透着藏不住的哀伤与无奈。
多少年的江湖混迹,多少年的风云征途,一生数载,曾几何时驻足风雨,细细看过这漫漫江山。此时此刻,万丈的豪情,凌云的壮志,也已然褪去了颜色,化作了迟暮之悲。
眼前的景象几曾相似,也是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
他只身独上夜玄山,仅凭一柄三尺铁剑,力压无数英雄豪杰,击败十二大阎皇护法长老,成就阎罗王之尊,位列地府十殿阎罗之一。那时他的年岁也不过三十几许,何等豪迈张扬,意气风发,名满天下。
自前代仁圣大帝离奇陨落,地府已近五千年无主,各路势力争斗不断。
五百年前,他尽败各路高手,相约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决战于轮回殿前,激斗八百九十二回合,以自创的“九冥离魂刀”逼其饮恨而去,成就地府至尊,结束了千年的恩怨纷争。
时光荏苒,一幕幕往事跃然眼前,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过去的终究算是过去了。
他这一生不弱于人,只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身为地府至尊帝君,承担起一界苍生的荣誉和责任,孤身登上三十三重天,与天帝一战身受重伤。可是万万没想到,转轮王突然现身,再一次的交手令他油尽灯枯。只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他对地府至尊本就没有一丝留恋。
又一阵大风吹来,湿漉漉的头发都被拂动了,贴着脸颊散乱着。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在青石旁绽放开了一朵白花,五片洁白的花瓣层层相依,叶如芝兰花似玉雨,左右摇摆,随时都可能被风雨打落。
他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掌放在一旁,遮挡着它的身子,静静相偎。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不管他天地间花落几许,也是寻常事。
人也是一般道理,人固有一死,不过早晚之事罢了。回首往昔,他又想起了她,一生唯一爱过但却唯一错过的人,如今又在何方呢!
“梨花不须柔,纯白霏雨淫。祭暗香,葬笑颜,独自一曲轻谈,残梦不回从前。多情似无情,有恨怎不知。前尘梦,忆难追,谁言别后有终,直道相思无益,为妨惆怅是清狂。”
他自怨自艾,心中悔恨吟至于此,不禁仰天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