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木绕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来回转圈的时候,白木才回味过来当初刘墨所说那句话的含义。
就怕你找不到路。
现在想来,刘十口应该是在路上施展过神通,才会走的如此迅速,以至于他们只花费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的路程,白木走了将近一天,还是看不到熟悉的场景。
常年在村子周围大山逛悠的少年,不缺乏和小伙伴一起在山里过夜的经验,尽管每次都被上山寻找的家人找到,白木还是确信自己能够一个人在外面睡觉。
借着月光,白木爬到一棵大树的粗壮的枝节上面躺着,摸出带出来的玉石,安静的把它举起来和月亮对着。
晶莹剔透的石头里面,藏着多少修仙者的梦想。
他渐渐陷入冥想,虽然跟多人都说他不在适合修行,但心总归不死。
这,大概便是欲望。
“骨为体之干,肉为躯之表,魄为身之神。淬骨,精肉,练魄,为基也......”
晦涩难懂如何,识字不多如何,白木内心的倔劲上来以后,都不曾去在意。在结合着这几天,从书里和刘墨以及刘十口口中,所传授的玄术基本修炼法则,他慢慢开始在体内,按照玉石所记载的路线和章程,引导着自己来吸收天地间存在的玄气。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白木逐渐感觉有股子暖暖的气流,自小腹处升起,逐渐游走在四肢百骸中,同时,整个身体的毛孔全部张开,迅速吸纳着外界的玄气。
玉石中关于第一章的大体意思就是,通过对外界玄气的吸取,然后在体内形成一股一直循环的气流。外界则是通过各种手段,不断锤炼自身的体魄,然后用汇聚而来的的玄气,不断地去滋养内里,达到一种互补的状态。
不过,这些个手段,还是需要白木自己去慢慢摸索。没有前人引路,也没有他们留下的手札之类的珍贵东西,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领悟。
举千斤石,劈百丈木,利不可断其毛发,方为第一重大乘。
这种路子,是和大陆上面其他的修炼体系有着从根源处便存在的巨大不同。
最常见的体系,如一位伊姓之人,所提出的玄术《四重》。第一体者大能,舟自横所创的体术《五行》。
一个是依靠外界玄气,幻化万象,道法自然,和人体相呼应,发挥出能够毁天灭地的巨大力量。
一个是提高自身肉体的强度,瞬间爆发出比自身强大千百倍的气力,双脚一踏,身影便似道白虹冲天,瞬间即逝。
搬山填海,幻化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刘十口教授的这一个,大陆至今还未记载。
大树之上,白木感觉到那条细细的气流,心头满是欣喜。
待气流粗壮了几分,便开始按照玉石上面所说的,去滋养自己受损的身体。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打破了夜里山林间的宁静。
白木脸色苍白的睁大眼孔,嘴巴大张着,身体不停抽搐,如同干燥土地上将要死去的蚯蚓,垂死挣扎的模样。
疼痛是从白木将玄气引导着滋养血肉开始的,那些早已充满裂纹的骨骼与肌肉,一沾碰到玄气,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会瞬间充满全身。
如千虫啃咬,如万蚁噬骨。
白木紧咬着牙齿,面目狰狞的死死盯着漆黑的远方,眼睛里有愤怒,有悲伤,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狠劲。
“真的是......痛。“
他满身大汗,衣衫全部湿透,身体还在不停痉挛的无意识的抽搐着,全身的毛孔不断地向外排出又脏又臭的污垢。
此刻,体内的那股玄气早已不在,被滋养过的血肉还是如以前那般不堪,伴随着玉石的晶莹光芒亮起,他感觉痛感渐渐褪去,紧接而至是无尽的疲倦。想来也是,连刘十口都没办法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是一条简简单单的玄气所能解决的。
他模糊着双眼,很吃力的将玉石放入怀里,却也没有去想为何玉石能够缓解痛楚。
因为当脸上还挂自嘲的笑容的时候,他已是渐渐进入梦乡。
大道三千,左道旁门。
赵独活躺在一处草地上,出神的望着星空。
远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刘墨走了过来。
“是不是对白木有点残忍了。”刘墨抱着双腿坐了下来,衣裙的皱角随着夜间的清风轻轻飘荡。
赵独活不搭话,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那块玉石的内容我也看了,师父说是举世无双,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哦”。
赵独活淡淡的回应着。
刘墨大眼珠一转,轻声说道:“我可以将前三篇默写出来。”
赵独活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
他手边的草被捏的变成了零碎。
今天,赵独活向刘十口要求教授玄术时,后者摇头,说我只能教授你最基本的玄术入门法,至于更加深奥的东西,你得自己去“拿”。
这让原本以为大道在望的幼小孩童,心里攒积着超出年龄的失望与愤怒。
不承认自己是徒弟便罢了,为何连术法也不教授。
赵独活手指用力,一只被他偶然间抓到昆虫直接碾死。
小刘墨见赵独活不出声,便也默默的在那里。
院子里少了一个会吵会闹的可恶人儿,真的是有些寂寥。
她忽然有些想念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了,那个屁孩神采飞扬的面容,说着嚣张的话语,此刻竟显得有些可亲。
忽然,赵独活猛地坐起,他直勾勾的盯着刘墨,眼神炽热而又充满意味。
......
......
吸了一大口清新空气的白木,心烦意乱的爬下大树。
大山里的早露,毫不客气的湿透他的衣衫,又想到自己的身体模样,他顿时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终生以之。
这是村子里那位教书先生经常挂在嘴边一句话。
精细意思,白木不明白,但,有个人大概是像先生说的那样。
先生的先生。
赵家村隶属东岳大地,连绵山脉的东北一隅,村子里世世代代守着规矩过日子,曾经也有位教书先生,是从山外回来的村里人,风风雨雨三十载,最终寿终正寝。
身前一方木桌,笔砚宣纸整齐的摆在上面,他白发梳理的干净,像睡过去般依靠在椅子上面。
这都是听坐在村头的老人们闲聊时说的,经常穿插在各种神话故事的言外故事里面。
现在的先生,名唤吴起风,30岁出头,教书也有六个年头了,整天一身洗得泛白的袍子,背着纸扇,半严肃半慈祥的在村里活跃着。
在白木未离开之前,吴起风只要有空就拉着他去学字,奈何前者没那心思,看书时犹如吃了迷魂药,东倒西歪的,一直没学成。教书先生也不气馁,隔三差五的就会去“骚扰一下”白木。
在山上将不耻下问发扬到极致的白木,可是觉得,这人,识些字总归是没有坏处的,最起码不会因为不认识字,而遭受别人白眼。
所以,白木觉得,其实读书认字,也没那么难嘛,回去就找吴起风学字去。
他一边走着,心里头也将以后的事情想了个大概。
比如,不管如何痛苦,这修炼还是不能停下,自己梦寐已久的东西,现如今已经看到了路子,可要是还没开始,就要放弃,以后肯定会后悔死的。
读书识字是一件。
还有就是,要去大山的外面看看。
嗯,暂且这三件吧。
少年想通了以后,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
终生以之。
他一边轻快的跑着,一边捡挑着路边看起来粗壮的树木枝条,肚子饿了,便摘几个树上的野果。
越是离村子越近,白木脸上的笑容越盛,脚下步子可是越来越慢。
......
......
吴起风抚平桌子上摆放的宣纸后,轻拂了几下袖袍,拿着镇尺压在角上,然后提起一杆羊毫笔,沾了黑墨,在纸上挥笔。
今天私塾休息,他便一如既往的写着老师留下的《止,行》。
一场酣畅淋漓的挥洒与钩划之后,吴起风满脸满意的小心翼翼的吹着上面未干的墨汁。
自从白木走了以后,他也就专心的在这座不大不小的茅屋里教着学。
想起那小孩,吴起风不仅莞尔。
成天跟在屁股后边,求着喊着,教他认字。
那个臭小子却是白眼一翻,说:“我将来可是要成为仙人的,要学也得学仙字。”
仙字?
吴起风呵呵一笑,不知道老师为何要对那个人的弟子如此看重,临前非得让自己启蒙才行。
舞刀弄剑,许久没碰,也不知道疏生了没。
在整理好桌案上的东西之后,他来到庭院,看着栽种了有些年头的绿竹,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竹身。
这双手瘦弱均匀,略带骨感,正如这竹子般,骨节坚硬。
他抬头望向东面遮挡住早晨太阳的巍峨群山,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而后手指并拢,轻轻一划,一根绿竹就这样被拦腰切断。
“先生,已经开始落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