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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地下城中的混世王

半月后,三圣城北方边界的羽落之城,再次迎来了一批旅人!

此时才至傍晚,被风沙斑驳的白玉城门下已然人迹全无,显得死寂异常,这座城市的动乱由此也可见一斑!城内不时响起凄婉的鸟啼,却尽数被淹没在肆虐的风暴声中,几不可闻!

随着节气的改变,今日的风暴比往日狂暴的多,仿若残暴的野兽,搅动着漫天狂沙,拍打着羽落之城的城墙,似乎要将这座城池卷入,吞没!

沙漠夜晚的温度底达零下十度,又无法点燃火种,沙漠中的旅人唯一的路标是羽落之城中心那几座火把通明的箭塔,然而火光传入风沙之中已然微不可见!羽落大漠是生命的禁土,夜晚更是如此!

此刻大漠已经开始急剧降温,变得倍加危险起来,然而这时风沙中却突然闪烁起数点微弱的亮光!光芒越来越清晰,最后露出五人一马在风沙中匍匐前进的身影!

狂风尖啸,沙石卷天,五道身影猛地一个加速从沙尘暴中冲了出来!

“哇,我还以为自己当真要挂在这里了!哈哈,命大,命大!”

“能活着出来还真是侥幸,没想到当初从天马麓原顺手牵来的鱼目石居然救了我们的命!还有那几头焱云狼实在可惜,若非被逼到绝境我是实在不愿将它们杀了取肉的,没有它们代步,接下来的行程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这一行人自然是骑奴等人,几人被困于沙尘暴中多时,弹尽粮绝,几乎丧命,正束手无策之时偶然看到箭塔上的火光才走了出来,几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厉大狸子一听骑奴提到焱云狼顿时脸青了大片,干呕不停:“爷以后打死不吃狼肉了,他奶奶的三圣城的狼是吃屎长大的,一股子屎味儿!”

冷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厉大狸子察觉道他的视线,“怎么,你又有意见?这回我可没说错,当真是屎味儿,要不是不想饿死打死爷都不吃!!”

“错了!”冷魂道,“是尿味儿!”

“靠,这种话你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认真!而且你当时可没少吃?”

“那也是一种修行!”

“行了,你们就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千幻脸色也不大好,显然不愿再想起那惨不忍睹的日子,道,“冷大哥,我们在大漠里耽搁的时间比预想的长了很多,计划会不会有所改变,接下来该怎么办?”

“本以为五天就能到的,结果花了足足十余天!冥兽潮大概就在三日后了!进入冥渊会遇到许多麻烦,需要做足准备,我们已经没有多余时间进行休整,现在时间正好,立刻去下一个目的地!总之你们在进入冥渊之前尽量恢复体力,否则到时候根本无法应付那些源源不断的冥兽的!”

“下一个目的地?”

“嗯!我已经打听过,冥渊之内有九条通道,通往完全不同的九个空间!至于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一条通往中州也只是我的推断,具体的根本无人清楚,倘若真有人能知道,在这羽落之城,乃至这整个三圣城大概只有一个人!”

“要进入冥渊就必须有此人帮助!本打算等你们休整一下再带你们去找此人的,但现在看来还是立刻就去吧!”

“不过我们的衣服都已被撕裂的不成样子,得先找个地方换一下才行!”

冷魂是最了解此地情况的,骑奴等人自然毫无意义!一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城门!

羽落之城与骑奴等人以往所见的城市都大为不同,由于绝大部分住民都是鸟婴,大部分建筑都建在高处,仿佛巨大的鸟居!下方则是无数巨大的木梁和框架,支撑着上方的建筑,因而街道两旁显得异常空旷!

高处的建筑上都插有火把,将街道照得清晰异常!然而街道旁的框架却常年笼罩在阴影之中,散发出潮湿而腐坏的气息,其间时而爬出一两只折翼的鸟婴,死鱼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经过的行人!

街道尽头时有猎捕鸟婴的婴贩子的身影晃荡而过,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鸟啼,振翅声,使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阴森凄冷!千幻心里升起股寒意,不自觉地往骑奴身边靠了靠!

骑奴等人将鱼目石收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在这里的气氛影响下,一行人都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就连最能折腾地厉大狸子都规规矩矩的!

两个时辰后,羽落之城西城,骑奴望着眼前巨大的骨坑,言语皆失!这个骨坑与其说是坑,骑奴倒更愿意说他是一片平原,因为举目望去他根本看不见边缘,只能见到那无边无际的平展开来的白骨,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森森白光!

虽然在路上骑奴就已经有所耳闻,当真正看到时他还是被震撼了!这就是传闻中的羽落之城的万骨坑!据说羽落之城建自众神之战后,是从神碎三境中比较完整地保留下来的几座城市之一,自今已逾万载!这座城市颇富传奇色彩,不仅因为其与鸟婴一族千丝万缕的关系,仅此城的万骨坑就以三圣城几大神迹之一而闻名四海!

万年以来,无数鸟婴从三圣城天南海北聚集而来,然后将自己的尸骨填入这距离传说中的鸟婴故土最近的骨坑中!这骨坑被一次次地拓宽掘深,到如今已然达到如此规模,几乎就是半个羽落之城!无法想象在这骨坑中到底堆积了多少鸟婴的尸骨,这些受尽奴役和苦难,思念故土,连死后也仍然在等待着回归故土的鸟婴们!

骑奴说不出自己此刻是甚么感想!这些白鸟婴先祖当初背叛了自己的神,因而落得子孙世代被奴役的下场,然而在这无尽的艰难岁月中,他们又是如此深切的思念着故土,悔恨,挣扎,这就是这个可悲的民族残酷的命运!

无论甚么人,故土总是系在其心脏上的一根线,令他无法远离,令他想要回归!骑奴的故乡,那个充满回忆的天马城,那些人,那些事,时隔十年,不知看到他的回归会是何感想?

厉大狸子见骑奴如此神情,知道他的想法,笑道:“走吧,赶紧找到那个甚么人,然后回中州吧,我也想回去看看……”他说道此却脸色一变地沉默下来!回去看看,屠马城已经化为废墟,认识的人也不知道还活下几个,已经无家可归,无人可看!

骑奴千幻都担忧地看着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哈哈笑道:“骑奴,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天马城,不知道你生活的地方是甚么样子!这次回去我就跟着你去看看!”

厉大狸子说完就率先大步朝前走去,骑奴等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刚才的话题却只字不提!

万骨坑旁建筑林立!西城是非鸟婴族人居住之地,这里的建筑与其余城市无异!骑奴等人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走了进去!

这小巷开始还挺正常,后来就一直向下,盘旋着通往地底!其间插满火把,阴暗潮湿!骑奴等人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前面突然传来沸腾的人声!

骑奴暗吃一惊,紧走两步,终于看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这里竟然是一处庞大的地下城!一条地下河流贯穿而过,河流上水汽翻腾,隐隐可见其中有船只如幽灵般的穿行而过!河流两旁一个个就墙挖掘的石室,狭窄,脏乱,到处是穿着古怪,举止奇特之人,争吵,打斗,混乱不堪!

千幻突然惊呼一声,骑奴见她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头顶,抬头望去也吓了一跳,原来地下城上方森白一片,不见边际,竟然全是白骨!

“难怪我们一直在往下,这地下城就在万骨坑的正下方!”

“奇怪,那些骨头居然不掉下来啊!”

“这地下城是后来建的,大概在那之前,那些白骨已经堆积了很久,常年累月相互挤压,已经变得很结实了,所以即使下面被挖空也不会掉下来的!”

一条乌黑的破烂的小船穿过浓雾,无声地停在骑奴等人面前!船头披着斗篷的侏儒艄夫幽绿的双眼从从斗篷缝隙里盯着几人,瞳孔中幽光闪烁!冷魂踏上船去,红衣在漫漫水汽中晃荡翻猎,说道:“带我去见蔺大夫!”那侏儒一声不吭,船只却倏地滑入河流,划行而去!

骑奴站在船上,注意力完全被岸边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给吸引住了!时而一阵古怪地梵音传来,一个三头六臂的人,披着鲜红的斗篷盘坐在巨石下,弹奏着一把巨大的琵琶琴!在石室中安静独自地安静地摆弄着龟甲蓍草,口中念念有词的独目妇人!拿着扫帚神色木讷的娇小少女,背着一名相同面孔的少女缓缓从他们的船边经过!

千幻等人一边好奇这些人莫名其妙的行为和动作,一边又对他们投来的怪异目光感到汗毛直竖!厉大狸子的注意力则从一开始就完全落在了那一言不发地侏儒艄夫身上,狡猾的双眼直溜溜地盯着侏儒的脸,似乎能从那捂得严严实实的斗篷缝隙里看见对方的五官!

而对方对他的行为毫无反应,这又令厉大狸子心里颇感无趣,不禁起了作弄之心!厉大狸子向前紧走两步,靠近侏儒,弯腰看着对方,脸几乎贴在了侏儒头顶!

冷魂眉头一皱,一把提着厉大狸子的领子将他拎了回来,冷丁丁说道:“在这里多注意着点儿!羽落之城本身就是三圣城的无法地带,而这地下城又是羽落之城的无法地带,三圣城有名的狂徒妄徒亡命之徒大多都聚集在这里!你想顺利出去就规矩点,这里没有好招惹之人!”

此时那侏儒回头望了厉大狸子一眼,厉大狸子浑身一震,只觉身体仿佛被冰霜挤压着,寒气一直从脚底贯穿到头顶,动弹不得!好惊人的杀机,厉大狸子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侏儒转过头去他才如被释放般松懈下来,厉大狸子立刻哇哇大叫地躲到骑奴身后,“他生气了,生气了,好可怕啊!”

骑奴看了这不知死活地狸子一眼,无奈地叹气,问道:“冷魂,那蔺大夫就是我们要寻之人么?他是个甚么人物?”

冷魂道:“此人是个天才,就连在我们傀儡师一族中也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他当年曾与如今站立在剑仙族顶点的三剑孚冰并立为当时族内的两大天才少年,甚至他的天资还超过了当年的孚冰!即使是孚冰当初成为中阶剑客也是在十八岁,而他在十五岁就已经进入中阶剑客之列!”

骑奴脸色猛变,惊叹道:“剑仙与刀客一族进阶差不多,十六岁成为初阶就被称为天才,进入中阶一般至少得三十余岁,这二人十几岁便进阶中阶,的确匪夷所思!”

“不过可惜的是,此人虽然天资过人,他本人对剑术却并没有甚么兴趣!听说他当初成为中阶剑客之后便立刻放弃了修行,现在孚冰早已是金印剑客,但他似乎仍然停留在中阶之列!”

“而他最成名的也不是其剑术修为!此人是个信息迷,自幼就喜欢收集各种资料,当初放弃剑术后就立刻开始专心地收集和整理天下所有信息!这数百年来,他从骰境六大族的隐秘,到纵横四海的英雄名人的详细资料,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听说但凡是世间之事他都知道六分,还有四分只要他愿意也随时可以弄到手!这种说法虽然夸张,不过他手上所掌握的信息的确令人惊叹!冥渊是绝境,知道其内详情的人少之又少,我们要进入就必须得有此人的帮助!”

“不过好奇怪,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千幻在旁听着,突然插嘴道,“这种人物应该是各大势力都竭力招揽的吧!”

“的确,庞大的信息量对任何大势力都有足够的吸引力!此人自然被各大势力招揽过!他之所以被人称为蔺大夫也是因为曾经做过大夫一职,但是如果连上厕所用几张纸都被人记下来恐怕没几人能受得了吧!”

“此人收集资料已经达到癫狂的程度,但凡被他盯上的人,从一天打几次呵欠到身上有几颗痣他都会如数考究,记录!而此人对资料的管理也极不谨慎,那些招揽过他的人皆被他逼得神经质,且隐私也被人弄得人尽皆知,最后还因此反目成仇,许多大势力都派人追杀此人,他便躲到了此处!”

“呵呵!”厉大狸子干笑,“我们找这种人会不会惹祸上身?我可不想被人数身上有几颗痣,而且我的痣全长在敏感的地方,被人盯着看多不好意思!”

厉大狸子做羞涩状,千幻就着他白净的脸上就是一拳,“不要自己说出来!”

冷魂道:“要方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言下之意就算骑奴等人要被人数身上的痣也只能自认倒霉!

一行人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吼声!

“小子,你别跑!”

“别跑,嘿嘿,老子又不傻?”一道清朗的嗓音邪笑着,“你让老子数数你一晚上能做多少次还差不多!”越来越近,紧接着就在骑奴几人愣怔之际,一道黄色的身影陡然穿过河面的水汽,一脚踏在骑奴所在的船板上,然后矫健的跃起,倏忽跳过河面去了!船只剧烈地摇摆起来,骑奴只能见到那身影充满了无尽的活力,如龙腾虎跃,刹那就消失无影!

“他娘的,今天非得抓住那小子不可,得剥他一层鱼皮!”紧随其后又是一群大汉,张牙舞爪,追过河面去了!

“那小子是谁?看起来挺能生事!”

“和死狸子倒有几分像!”

“是吗?我觉得还是我更能生事些,嘿嘿!”

到了目的地,四人下了船,侏儒划着船只再次没入水汽里!

“就是这里了!”冷魂道!四人在一间挂着布帘的石室前停了下来!令人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看见骑奴等人就立刻远远地避开了,然后站在远处围观几人!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骑奴等人面面相觑,只得假装没看见,进了石室!

“怎么没人啊?”石室里杂乱不堪,一角铺着干草,旁边散落满地的竹简和牛皮纸!千幻捡起一张牛皮纸,念道:“风尘……三月四日,今天他早饭吃了……两根腊肠,一碗稀粥,三根……咸菜……午饭是……两碗面条,两个煎蛋……晚饭……他只喝了一碗水,唔,他今天比昨天少喝了一碗!”

“三月五日,早饭,两根腊肠,一碗稀粥,两根咸菜……比昨天早晨少吃了一根咸菜……他今天说话,我发现他有一颗蛀牙……今天上厕所,用了十张纸,比昨天又多了一张……不愧是城主,一次就用十张纸,十个铢子,我可以吃五个包子,四根咸菜……三月六日……”

“这是甚么东西?”骑奴听得眉头直跳!

“是蔺大夫的调查吧,那个叫风尘的城主,大概!”

“哇,厉害啊!”厉大狸子笑道,“原来真的连用纸都数了,而且连咸菜都可以用根来计算诶!”

就在几人惊叹之时,一道黄色身影突然冲了进来,如狂风卷过一般,眨眼间就将石室里的东西扫卷了个精光,然后在石室角落如变魔术般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骑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青年,只见他一身黄色长袍,也就十八九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一头竖立的短发,正如他的年龄一般显得张扬激励,这赫然就是他片刻功夫前偶遇的少年!而此人额上蓝光湛湛,居然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中阶剑客!

这青年将石室一扫而空之后才注意到骑奴等人,问道:“你们是谁?”不待几人回答,青年又脸色一变地望向石室外,只听人声沸腾,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地朝这边逼过来,其间夹杂着男人们愤怒的咒骂声,“堵住那小子,不能让他跑了!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混账了,居然连老子的婆娘洗澡也敢偷看!”

“谁稀罕看你婆娘洗澡,你婆娘身上没事长那么多痣干嘛?不是逼我去数吗?”青年咒骂道,言罢卷起包袱,一把抓住千幻就往外跑!“你们是找我家那老头子的吧,跟我走!”

骑奴等人追着黄衣青年出了石室,只见近百大汉脸色狰狞地朝这边涌来,那情形简直可以用怒潮汹涌来形容!先前的围观之人还在,此刻看见几人立刻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起来!骑奴心里暗骂,终于知道别人避开他们的原因,看来与这父子二人沾上关系就没好事!

黄衣青年看见气势汹汹的汉子们,依然笑得张扬跋扈,抓着千幻朝旁边的人群冲了过去!这煞星所到之处,人群都如避蛇蝎地躲得远远的,托他们的福,骑奴等人未受到丝毫阻拦就跑出老远!

“哈哈,要抓我,你们再练几百年吧!”黄衣青年肆无忌惮地大笑,一路与骑奴等人沿着河流朝地下城出口飞奔而去!在他们身后,汉子们狂追不舍,远远都能感受到他们滔天的愤怒!

厉大狸子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兴致高涨,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黄衣青年前面,笑道,“痛快,痛快!”而千幻已经抱怨开了,“为甚么我们也要跑!”

黄衣青年道:“你们是找我家老头子的吧,那老家伙不在!我可以抵那老家伙,你们有甚么事可以给我说,不论是甚么消息,我都可以给你们弄来!当然,要先甩掉这群跟屁虫再说!”结果一场轰轰烈烈的长途赛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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