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岭几十里外有座末法寺,那寺庙并不算很大,两进院子,七八间房屋,庙里有五个僧人,当家大和尚圆通,他的师弟圆觉,三个年轻的小和尚法空、法明、法显。
平日里,庙中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人气与当初的太阴宫不相上下。
庙中每日都有很多的居士来做义工,他们把寺庙每个角落擦拭得干干净净,这些人做完义工之后都会到谭山镇落脚。那里有一个宽敞的院落,园中有二十几间房屋,既有供居士们做早课的禅房,也有供他们烧香礼拜的佛堂。
据说,这个院落当初建造的时候花了上百万,资金是由一个海外的富商提供,那个富商还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佛爷金身塑像的后背上,说这样可以功德无量。
谭山镇离末法寺相距不足一里路,镇上有常住居民四五千人。以前,这里的人大都是靠种田维持生计。自从有了末法寺,镇上的百姓们便多了很多来钱的门路。
每天都会有几十甚至于上百的信众来末法寺祭拜,经过谭山镇的时候,他们都会从这里买些干鲜果品带到庙中,给小镇带来了巨大商机。
末法寺的圆通和尚在谭山镇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镇里的几位领导平日里都会对这圆通和尚十分尊重,每当镇上搞什么慈善公益活动,镇领导都会找那圆通和尚要钱。和尚真就是视金钱如粪土有求必应,大把的钞票从圆通和尚那里流出,好像他有本事买下整个谭山镇。
最近,镇上搬来了一户人家,他们在镇子的最东头买了一个小院,院子里只有三间瓦房,房子前面是干净整洁的水泥地面,房子后面是好大一片菜园。
搬来的就是黄真和穆艳红,俩人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灵营早已把二人所需的生活用品准备好了。
黄真搬到这里之后什么都不做,整日里坐在园中织毛衣。
哪里都有好事的人,镇上的闲散人也不少,尤其是那些业余文化生活匮乏的家庭妇女们,他们最大乐趣就是坐在大门口三五成群的说闲话。
与黄真相邻的那个院中住了夫妻二人,男人今年六十几岁,大家都管他叫老李,他平日里靠种地或者给人打些零工赚钱。
老李的媳妇今年四十几岁,与老李是二婚,据说这女人前任丈夫因为故意杀人,被枪毙了。由于这个女人有点缺心眼,所以大家表面上叫他李婶,背地里却叫她李大傻子,时间久了,人们又改口叫她李大美人。
这李大美人虽然人不精明,但是也爱说闲话,每天都跟那些长舌妇们凑在一起讲东讲西。有人好奇的问他:“你家东边新搬来那户人家是干啥的,怎么总也不见他们出门呢”
李大美人啥也不知道,她说道:“谁知道他是干啥的,我都嫁给老李了,还惦记人家干啥”
旁边有个女人说道:“为啥不惦记,老李比你大二十多岁,一旦先没了,你不是还得从新嫁人”
大美人气呼呼的说道:“就算嫁人我也不嫁给一个瘸子”
这帮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大美人闲逗,大美人还真就当真了。
晚上,大美人吃完饭之后来到院子里,她隔着墙头往黄真家看了看,见黄真坐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织毛衣。大美人没敢说话,她先房前屋后的溜了一圈,看看老李是不是在家,如果老李在家,他就不和黄真说话,他担心老李吃醋。这老李没啥文化,也是个浑浊闷愣的主,平日里他也有看不惯大美人的时候,心情不好了还会动手打她,所以大美人很怕老李。
美人房前屋后也没见老李的影子,顾忌老李可能是去别人家斗地主了。
于是,大美人来到墙边,隔着墙对黄真说道:“黄叔,织毛衣呢,吃饭了吗”
黄真苦笑了一下,刚从屋里出来的穆艳红也嘴角上扬面色变红。
大美人的一个称呼就暴露了她的内心,论起年龄,她比黄真还要大上几岁,之所以称黄真为黄叔,是因为她眼睛里整天看着穆艳红,平时穆艳红就这么称呼黄真,大美人也就不自觉地随着穆艳红喊起了黄叔。
黄真赶紧纠正:“我吃完了,大嫂子有什么事吗”
大美人被黄真一句大嫂子也叫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黄花大姑娘了。她尴尬的说道:“没啥事,我就是想要给老李织件毛衣,可是我不会,看大兄弟整天拿着毛衣不撒手,想和你学习织毛衣”
黄真笑了笑:“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教你”
大美人啊了一声,这算是和黄真有了来往,从那以后,她三天两头的去黄家学习织毛衣。
老李刚开始没在意,时间久了,就有人开始说闲话了,从来都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背后和老李说:“老李头,你是不是要被戴绿帽子了,我看你媳妇整天往隔壁跑,人家没女人,就俩爷们,不知道你媳妇看上了他家的那个爷们了”
老李听信了别人的闲话,回家之后,他摔盆砸碗的好顿折腾,大美人吓得不敢吱声,从那以后,大美人再也不敢去黄家学习织毛衣了。
大美人不在去找黄真,但是不耽误她说黄家的闲话,有人打听黄家的底细,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只不过她知道的都是黄真设计好的谎言。
穆艳红自打来到谭山镇之后,心情一直不错,他认识了镇上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是跟着父亲从哈尔滨来到这里搞养殖的,她家里养了好多野鸡,据说这些野鸡在大城市可以卖上好多钱。
姑娘名字叫于艳红,与穆艳红的名字仅有一个姓的差别。穆艳红一直很懊恼自己的师傅为什么给自起了一个女人用的名字,尤其是姑娘告诉他自己叫于艳红的时候,穆艳红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咬着压根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姑娘很聪明,并没有在穆艳红的名字上多留心,因为她也看出来穆艳红很尴尬。
穆艳红并不是不想改名字,而是不敢改,他师傅告诉他,只有这个名字才能保住他活到三十岁,他也尝试偷偷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之后没几天就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名字做实验了。
那于艳红绝对是好姑娘中的极品,她不但长得非常漂亮,而且聪明贤惠善解人意,镇上不知多少年轻小伙子明里暗里对他表达了爱意,固执地追求她的人也有几个,最殷勤的算是谭山镇那位三十九岁的镇长了,他三天两头来于家,嘴上说是支持外来投资,实际上就是和人家姑娘套近乎。
穆艳红都不知道自己哪点吸引了这个众人眼中的金凤凰,总之,于艳红隔三差五的就会往黄真家跑,有时候还会帮助黄穆二人洗衣做饭。
黄真来到这里就是迎接麻烦的,他在镇上住了没有一个月,麻烦真就找上门来了。
这天清晨,黄穆二人还没有起床,就听到大门外有人朝屋子里喊“家中有人吗”
穆艳红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他来到院中,就见大门外占了六七个人,为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身后跟的大都是老太太,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穆艳红来到大门口,也不开门,隔着大门问道:“你们找谁”
那老太太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对穆艳红说道:“我是来你家做超度的”
如果这个人不是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穆艳红真能扔砖头把他们打跑。
虽然穆艳红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说出的话口气也很不好听了:“我们家又没死人,你打算给谁超度啊,谁让你们来的”
那老太太听穆艳红的口气不好,赶紧说道:“小伙子,跟你说也不懂,你家大人呢”
穆艳红气呼呼的说道:“我家没大人,炕上躺了一个残疾人,你们有话就跟我说吧”
旁边的一个妇女说道:“你瞧瞧,这就是果报啊”
穆艳红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理直气壮的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就回屋了”
那个领头的女人好像也有点生气了,他连着念了两声“阿弥陀佛”,然后又压了压火气,张嘴说道:“我们是末法寺的居士,听说你家有仙家的堂口,这些苦难众生都是需要超度的”
穆艳红说道:“你们听谁说我家有堂口的”
老太太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就问你家里有没有”
不等穆艳红答话,黄真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了,他笑吟吟的说道:“有,我堂口里有好多仙家”
那老太太就如同抓到了别人的把柄一样,翻着白眼说道:“既然有那还说啥,赶紧开门,我们要超度那些仙家,与你们无关”
穆艳红差点被气乐了,真没想到人可以这么不讲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要超度你们就在大门外超渡吧,这里是私人住宅,禁止入内”
旁边的一个老太太说道:“你这是阻挡别人去西方极乐,你就是魔”
穆艳红嘴里嘟囔着说了句“神经病”,然后转身回屋了。黄真也不再搭理这些人。
那几个人在大门口商量了一下,竟然真就站在那里开始念佛。
大清早,镇上的人都刚刚醒来,听到镇子里很大的念佛声,纷纷出门观看,就见几个老太太站在黄家大门之外念经,镇里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帮神经病又起幺蛾子了”
还有人说:“由他们去折腾吧,信佛信得都魔怔了”
总之,镇上的人是骂的多夸奖的少。别看末法寺为镇上提振了经济,但是,地方百姓对那些信众却是颇为不满,甚至于极其讨厌。
这些居士什么事都做,谁家杀鸡杀猪,他们都会去阻止,如果阻止不住,他们就在人家门前念经,给死去的生灵超度。
每年农民喷洒农药的时候,居士们会组织起来到田间地头给百姓们讲说因果报应,劝说他们不可以喷洒农药。
有的百姓问他们:“要是我们的粮食都被虫子吃了,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那些信众竟然振振有词的说道:“被吃了是你的果报,你们上辈子欠人家的”
也有信众说:“不撒农药是你们积德,就算这辈子得不到好处,下辈子也会百倍奉还”
最让百姓们焦头烂额的是,那些信众们胡乱的放生,他们竟然把很多毒蛇放进稻田里,就因为这个,地方百姓和他们发生了冲突,后来还是镇政府出面把事情化解了。
今天一大早,这帮老太太站在黄家门前念经,镇上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他们远远地说着闲话,声音不但没有压低,反而用比较大的声音谩骂这些信众,他们也知道这些信众是不会和自己对骂的,他们只会指责你,充其量把你叫做魔鬼或者说你下地狱。
穆艳红在屋里做饭,越看大门外的老太太们越生气,黄真坐在葡萄架下一边织毛衣,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太太们念佛。
这帮老太太一直念了三个小时,最后盔歪甲斜的走了,有几个老太太还把嗓子念哑了。
穆艳红来到园中,对黄真说:“叔,你早饭前就坐这里听他们念经,吃完早饭又跑出来听,我怎么就没感觉他们念得多好听呢”
黄真笑了:“我没听他们念经,我是在看他们的心”
穆艳红瞥了一下嘴:“您老自从落下残疾之后,越来越有神棍的气质了,你看到谁的心了,谁有冠心病,谁是心律不齐”
这时候,街对面的一个邻居走了过来,他隔着大门对黄真说:“大哥,您是真有耐性,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跟他们耗到最后的,要是我,早就用开水泼他们了”
穆艳红突然笑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就算我不用开水泼他们,凉水也可以啊”
黄真十分和善的对那个邻居说:“不要紧的,我整没事,有几个人陪我取乐也挺好”
午后,黄家门前来了二十几个中老年人,他们在门前一起念佛,持续两个小时之后也走了。
晚上,这帮人又来了,七点多钟开始念,一直念到八点多,看他们那劲头是打算念到九十点钟。
穆艳红和于艳红出去遛弯了,俩人卿卿我我的整天黏在一起,每天不到十点,他们是不会回家的。
黄真在天黑之后就回到屋子里,放好被褥,又到堂口前上了一炷香,然后回到炕上睡觉。
黄真可以忍受那些信徒的骚扰,邻居老李可是火爆脾气,他忍受了一早晨,中午他不在家,晚上又听到这帮人在门外念个没玩,他越听越生气,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站在院子里祖宗奶奶的骂开了,那帮信徒就好像根本听不到他骂人一样,只管自顾自的念经。
老李实在气得要死,他也不骂了,回到屋中,从灶坑里扒出很多灰,又掺了一些白灰,对着大门外呼的一声扬了出去。
刹那间,大门外成了人间仙境,二十几人在云雾中到处乱窜,“咳咔”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信徒中也有脾气暴躁的,他们忍受了老李的谩骂,如今又被恶意攻击,一时间压不住火气,站在大街上也开始谩骂,不过,他们的谩骂很快被同来的人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