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北疆，已经是茫茫雪原，铺天盖地映入眼帘的都是一片白色。
卫祈一行四人连续在马背上奔袭了几日，出了云州地界，未见到程叔父跟张记参行的队伍行踪。卫祈见靳羽咬着牙一声不吭，实则脸色白如纸片，精神也很是不济，于是在到了最近的一个城镇时，便吩咐了朱昆找个客栈住下，休息一夜再走。
靳羽知道他是照顾自己，本不愿拖累他们的行程，况且若不快些出了那人的视线，只怕又会被抓回去。但无奈她的身子实在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奔波了，当下也不坚持。
赵艾儿心里虽急着寻程叔父，但自己也是疲惫不堪。朱昆寻人问了，找到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几人强打着精神进了店，却不见平日里热情的店小二迎上来。店内各个小二都行色匆匆地忙碌着。
朱昆就近抓了一个正提着热水壶的小二问：“我们要住店！”
店小二转头见了风尘仆仆的四位，低头哈腰道：“几位客官里面请！”说罢把手里水壶交给另外一个小二，这才带着四人上了楼去。
“小二哥，贵店今天生意不错吧？”卫祈随着小二上楼，开口问道。
“今日里来了一队大商户，随行百十人，刚刚才住下，所以忙了点。”店小二为四人开了两间房，“楼上都住满了，只剩下这两间上房，客官不介意的话，挤一挤吧。”
卫祈点点头，赵艾儿扶着靳羽进了一间房，朱昆打赏了小二：“送些吃食和热水上来。”这才随着卫祈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倒也算干净整洁。片刻店小二送了热水进来，道吃食什么的还要晚些时候。朱昆接了热水进来，卫祈自去擦洗。
“三少，我去看看马匹。”朱昆收拾好床铺，见卫祈点头才出了屋子。
卫祈躺进被窝里，屋子里燃了炭盆，让人暖暖晕晕的，迷迷糊糊他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朱昆守在屋内，见他起身忙唤了小二送来吃食。卫祈懒洋洋地起身，睡了舒爽的一觉，骨头都觉得有些发软了。
“三少，我瞧了那马队，像是杜家的人。”朱昆去马厩回来，在楼道上见到了那日在白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学辰。他侧头进了屋子，对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
卫祈吃着菜也不语，想到那日在白府见到的家将对靳羽的态度，便对朱昆吩咐道：“去给靳姑娘提个醒，客栈里人多嘴杂，不要到处乱跑。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朱昆应下，片刻回来道：“靳姑娘说知道了。”
卫祈点点头，她是个聪明女子。
第二日一早，四人就静悄悄出了客栈上路。此地已经是幽州境内，一路的城镇也渐渐多了起来，几人到了大的郡城都入内探访程叔父队伍的行迹，却始终没有消息，幽州境内张记参行也还未开张，几人只得继续前行追赶。
但每次入住客栈，卫祈都会发现杜家的人都会比他们早一点入住。前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接下来次次如此，卫祈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三少。”当再次在客栈里看到杜家商队的仆从，朱昆也觉得不对劲了，“杜家的人仿佛知道我们的路线一般，会不会是靳姑娘？”他一直对靳羽持有怀疑态度。
卫祈摇摇头：“我们是为了寻叔父，自然是沿了一般商队行进的路线。”杜家的人，应该冲着靳羽而来，他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值得杜学辰惦念的东西。
“那我们今天还住这儿吗？”朱昆问。
卫祈点头道：“换了别家，也还是一样。”对方跟得这么紧，但既然没有出手，他也就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靳羽也注意到了，但她此刻面色平静地坐在房内。赵艾儿喝了一杯热茶就趴在床上哼哼着，她从来没有骑过这么多天的马，两条腿一沾地就打颤儿，这会儿见了床只顾着休息，哪能像其他三人那样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
卫祈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过去看了赵艾儿，已经嘟着嘴巴睡过去了，替她盖好了被子才到靳羽对面坐下。
“你跟杜家什么关系？”卫祈冷冷地问道。
靳羽抬起了小脸，淡然道：“没关系。”
卫祈盯了她许久，方轻声“嗯”了一声，起身要离开。
靳羽见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心下有些急，拉住他的袖子：“卫祈，我跟杜家真的没关系。”
卫祈转过身，抽出袖子，看着她一脸生怕自己会丢下她一般的神色，心里一软，道：“知道了。”他开了门又道：“我不会丢下你。”
靳羽有些发呆。那时候她也是对着她说：“羽儿，娘不会丢下你。”可是她却把自己扔下了。
她伏在桌子上，心内有些酸涩，仍是强忍了眼泪，这么多年自己在那个家族的夹缝里成长，如今还要任由他们宰割她的人生，她绝不要回去！
突然门有些响动，被推了开来。
靳羽抬起头，就只见几个家将进来，其中一个冲到床边拿剑指向了赵艾儿。靳羽冷了脸，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扔过去。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杜学辰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他缓缓进了门，“也别闹了太大的响动，不然，我也不能保证那剑会不会立刻割了她的脖子。”
靳羽看过去，家将的剑抵在赵艾儿的后颈间，她心内大急赵艾儿为何还不醒过来，脸上却是神色不变道：“别伤害她。”
杜学辰坐到她对面，端起了茶杯瞧了一眼：“茶里的药，可以供她好好睡一晚了。只要你乖乖的，她自然没事。”
靳羽低垂着眉眼不语。
“我以为你看到杜家的马车，就会乖乖回来。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聪明。这次不该带了你出来。”杜学辰摇摇头，起身拉了靳羽的手，“跟我回南方去吧。”
靳羽挣脱了他的手，冷冷道：“不管多少次，我还是会逃的。”
“趁我还没腻掉这猫鼠游戏之前，尽管逃吧。”杜学辰微笑，一掌劈到了靳羽颈后，横抱起晕了过去的靳羽，自言自语又道，“以为靠上个流放的贵族子弟，就能逃得掉了？”
“能不能，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的。”卫祈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进到屋内，靳羽和赵艾儿的房间就在隔壁，尽管动静不大，但他身体触感敏锐，早就发觉了。朱昆抽出剑跟在卫祈的身后。
“你大概不知道，我这流放的贵族子弟在京都城的时候嘴被养叼了，这小客栈里的一般茶水，我入不了口。”卫祈大步进了屋子，家将们未得杜学辰的吩咐也不敢有何动作，只是围住了他与朱昆二人。卫祈见那家将的剑尖直抵着赵艾儿了，面露厉色，抽身上前夺过剑，握住对方的手就是一拧，家将的腕骨应声而裂，被卫祈扔到了脚下。朱昆立刻上前检查了赵艾儿身上有无伤口，对卫祈轻轻地摇了摇头。
卫祈拿剑抵着那家将的太阳穴，却是朝着杜学辰道：“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也不清楚，我是极讨厌别人拿了剑抵着我的人。”
杜学辰仍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看了怀里的靳羽道：“卫祈，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卫祈摇摇头。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出头。今日的事就此揭过，对赵姑娘的无礼之处，杜某代家仆道歉，稍后必会奉上一份歉礼。”杜学辰示意手下的家将，抱着靳羽准备出屋子。
“我答应过她，不会丢下她。”卫祈上前拦在他身前，看着那已经晕过去的女子，刚刚在门外他已听到了她那句“不管多少次，我还是会逃的”，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卫祈，你大概也不知道。”杜学辰眼露狠色，“我杜学辰要的人，谁也留不住。你，也不行。”
“先前说过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卫祈举了剑指向杜学辰，“若不留下她，莫怪卫祈的剑不长眼睛。”
“卫祈，你可知道我是谁？”杜学辰面露怒色，“我杜家乃南方大族，我乃南方杜氏嫡房子孙，我大哥是江北总督，手掌重兵，你敢对我动手？”
“那又如何？”卫祈突然笑了，“少拿门第出来吓唬人。我卫家乃世家之首，我乃卫氏嫡房子孙，我连驸马都杀得，还怕了你？”
杜学辰脸色微变了变，冷哼一声，退后几步。狭小的屋子里站了十多名家将，分别朝卫祈和朱昆围了上去。朱昆要护着床上的赵艾儿，也只能在床前的范围抵挡着家将的攻势。卫祈举着剑，左挡右扫，朝杜学辰步步逼近。
杜学辰退到窗边，将手中的靳羽往窗外一扔，再翻身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