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格外暖软。碧桃花开,绯红如霞,一如在地上铺散开的女子裙裾。
女子低头,耳边碎发微翘,嘴角掂着细碎的笑,浅浅梨涡似有似无。
她轻皱蛾眉,敛了眸子,假意委屈地抬起头,将视线从黑色官靴,挪到那双酷似自己,又神采全然不同的眼。
那靴子的主人,剑眉撇成八字,居高临下地怒视女子,躬身喝到:“云君,你向来知轻重,如何把如意瓶打翻了。你可知,那是老夫人心头所好?”
语罢,他直起身来,将手一甩,负于身后,收了怒气,无奈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苏相刚熄心头火,余光瞥见云君摆弄着玉佩,一幅我好无聊的样子,一时之间,竟觉得刚才所言,都是废话。
苏相在朝位极人臣,他怎会不知自己的孩子,不喜自己的母亲,就像云君不可能不知,那如意瓶,是老夫人的心头肉。
院门有细小的脚步声传来,苏云君素来听力好,眼珠向外一转,轻瞥了窗外一眼,知道不欢喜她的人来了。
此时正是演戏的好时机!
她偷瞄了苏相一眼,见他丝毫没有注意她,便低下头,伸手将指甲盖里的粉末弹到气息处。
苏云君忍着喷嚏,鼻子一酸一红,眼里的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就掉了下来,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父亲,我并非有意,只是听说祖母格外爱惜那如意……如意瓶,所以想着尽一份孝心,替她老人家擦一擦。”
苏云君哭得梨花带雨,不忘借着哽咽时清清嗓子,特意大声回到:“如意瓶着实为我过错,不过为弥补,我特意去寻了个一样的。祖母不会知晓的。”
这时,脚步声近了,门前黑压压的影子一晃,苏相这才觉察老夫人来了,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纳闷:这件事不是已经压了下来了吗,如何传到了母亲哪儿?
老夫人原就不喜云君,现如今她又毁了如意瓶。从前云君乖巧,老夫人不喜,也不好发作。
如今四年里,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正是要“磨刀霍霍向女郎”了。
刚刚云君的话,送到老夫人耳里,更是雪上加霜!
“好呀,好呀,苏云君,你真是苏家的好子孙,尽得好孝道,竟想蒙骗与我,是我年纪大了,眼瞎了,还是痴傻了?”
苏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进了门来,一手倚着刘氏的手,一手直指苏云君。
苏云君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只见老夫人头上贵气逼人的金步摇直晃荡,胸前的繁花如意金佩也不停起伏。
苏相顿时也傻眼了,只得连忙迎上去,说两句好话,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苏老夫人侧身躲过苏相的手,径直向苏云君去,端端地立在她面前。
苏云君立马俯身趴在苏老夫人脚下,行叩拜大礼,道:“那如意宝瓶存世只有两个,苏家收一个,皇宫藏一个。孙儿自知自己犯错时,便早早托人到宫里去要,圣上怜惜孙儿的孝心,赐给了我,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苏云君话一出口,苏老夫人脸色立马便白了三分,心道:拿圣上压我这个老婆子,若有半点不满,便是对天家的不敬,这苏家大小姐真是好孝心!
苏相看看自己母亲,又扭头看看云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心有不甘,怎会轻易饶了她,理了理思绪,道:“不过如意瓶虽找了来,但是却是不同。我原本那只可是在观里供奉一个月,开了光,一代代传下来的。”
苏云君早料到老夫人会有此一招,正好遂了愿,掩住欢喜,忍住内心快翻上天的白眼,恭敬回到:“孙儿自知大错,愿请自罚,请去玉真观三月,亲自为如意瓶供奉开光。”
一个月变三个月,老夫人也挑不出过错,只是苏云君要错过镇安王的选妃大典。
一时之间,刘氏、苏相、老夫人和苏云君,都各有各的小算盘,用沉默默认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