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梦中惊醒时,天还不太亮,听得有人在大声喊;
‘出来,快出来,快干活去。’
他周围的人都慌里慌张往外走,门外站着一个手拿鞭子的人,随意抽打着走得慢的人,草蓬里很快就剩下少数几个了,石义落在最后,他前边是李忠朴。
刚到门口,李忠朴身上就挨一鞭子,打得他浑身哆嗦,一缩头跑,过去,走在最后的石义看到鞭子向自己抽来,也不躲,一伸手把鞭稍抓住,那个握鞭的士兵鞭柄脱手,到了石义手里,石义看了看手里的皮鞭,扔回给他,那人脸一红,接过鞭子,气恼的看了石义一眼:
‘你小子给我等着,一会再收拾你。’
让他们抬石头,石头每块足有二百多斤,石义和李忠朴一伙,他把杠子上的绳子往自己一边串,让李忠朴能轻点。二百斤重的石头,他一人就可以轻轻松松抱起来,李忠朴从末干过活,在前边摇摇晃晃走不稳,往回走时他对李忠朴说,‘你慢点走,步迈稳些,别让他们看出你干活不行。’
抬了一趟又一趟,人们累得摇摇晃晃直冒虚汗,太阳越爬越高,快到中午了,也没开饭,大家肚子早都空了,人们抬石头速度越来越慢,监督他们干活的金兵手里的鞭子却一刻不停。石义说:
‘还想把这些人累死呀?都累死了谁给你们干活?’那士兵直楞楞的看着他,挥舞手里的皮鞭:
‘就你小子事多。快干!’
两个人抬来一个大筐,来到附近,有人喊着;
‘开饭了。’
一人一个糠窝窝,大家坐在原地开始啃那个‘饭’。糠窝窝太硬,实在难以下咽,石义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糠窝窝在嗓子眼里就是不往下走,李忠朴对他说:‘孩子,吃吧,每天都是这个,干这么重的活,不吃就得饿死,为了活着,吃吧。’
‘为了活着,忍耐吧。咬牙也得忍着。’旁边一个老汉说。
‘为了活着?’石义迷惘,‘这也算活着?’他看只有两个金兵看着他们干活,白天不能跑,跑不远就得让他们抓回来。想跑还得晚上,趁着夜色。
他开始勘查晚上可以逃跑的路线。从哪儿能钻出去,哪里能过河哪里能上山。
大家刚吃完不一会儿,继续抬石头。看到远远走来一大群人,看着他们干活的士兵就挥着鞭子,吆喝着让他们站到一起。
‘过来了过来了----’那几个士兵喊,‘都到这边来,快过来--’
扔掉肩上的石头,身心疲惫的众人象一群幽灵般,三五成群悄无声息的向那些金人方向围拢过来,李忠朴悄悄对石义说:
‘这是来挑人了,昨天你们一起好多都是新抓来的,到哪个金人家里去,就看运气了。有的有点人味的还能让吃饱。’
一大群人被赶到一棵孤零零树下,等待那群人的到来。
那群人径直走到他们身边,然后围过来象看牲口一样看着他们,挨个打量,有的摸摸胳膊捏捏腿,有的让走几步,还有的掰开嘴看看牙。石义站在人群后边,李忠朴悄悄告诉他,过来的金人里哪个是千人长,其他的都是百人长十人长也就是队长伍长,都在这里挑奴隶,被选中者就成为奴隶,跟着到人家里去干活。任人使唤。
石义和李忠朴往人群后边人少的地方溜,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低着头,脸朝地面,害怕的样子。他不想成为奴隶。他想找机会开溜。
千户先挑,每个千户长挑选十个奴隶,然后队长,可以挑选五个,最后是伍长,挑两个。
一个帽子上镶着狐狸尾巴的人走过来,戴这样帽子的就是千人长千户。这个人长着蓝眼睛,黄头发,身材高大,不太象金人,倒象色目人,最让石义注意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三-四岁样子,也长着好看的蓝眼睛,精巧鼻梁,深深眼窝,她跟在那千人长后边,比比划划连说带笑,她看了石义一眼,又跟千人长低声嘀咕点什么,那千人长就要石义出来,石义不动,‘你,出来,跟我走。’他又说了一次。石义还是不想动,他对那千人长说:
‘你把他和我一起都带走吧,’他指着李忠朴,‘我俩是一起的,他不走我也不走。’
旁边的士兵大怒,挥着皮鞭就冲过来要打石义,那个女孩儿跑进圈里拉住那个士兵:‘不许动,他是我的人,不许你动。’
叶千户看了看李忠朴,摇了摇头,‘他太瘦了不能干活,我不要,我就要你。让你给我女儿当马僮。’
‘他虽然瘦可是他识字,他是教书先生,能给你念书,给你写字。’
‘你真的会写字?会教书?’叶千户迟疑的问。
‘是的,我会,我会写字会念书。’李忠朴象溺水者碰到一根稻草,拼命点头,讨好的说:‘我可以教你的孩子,让他们念书。’
‘不,不要念书,我们都不用念书,我们要你念给我听,跟我来吧,他要你在一起,你就跟来吧,我也不差你一个。’千夫长指着石义说,‘我女儿看中他要他当马僮,你也来吧。’
李忠朴说:‘你真好运。才一天就离开这里,我都在这里待两个月了。他们来了也不要我。’
十个人跟在千户后边向离这里挺远的牧场走去,千户身边还有四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你身上也太脏了,快去洗个澡。’
把他们十个带回那一片宅子,女孩儿捂着鼻子对石义说,‘你身上好臭好臭,能把我熏吐,快去。’
‘别想跑,你跑不出去的,抓回来拴马尾巴上会把你拖死。’象看出他的心思,女孩儿在后边嘱咐。
那片宅子不远处就有一条河,虽然旱季,水也可行舟,足见其深。
石义来到河边,衣服也没脱就跳进水里,冰凉的河水立刻包围了他,他打了个冷颤,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体验久违的清凉。
他游了一会儿,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扔到岸上,再次下水游了起来。后来从水里爬出来,裸着身体,揉洗自己的破衣服。
‘快把这个穿上,难看死了。’女孩儿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他非常不习惯赤裸着被人看,特别是一个女孩儿。说不出的窘迫。他正在洗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女孩儿背着脸扔给他一套衣服:
‘挺大个男人光着腚,也不嫌丢人。真丢!真丢!’
听得出她是有意气他。
石义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
‘你才丢,挺大个丫头片子,爱看男人洗澡,不知羞!’
‘谁不知羞?大白天光着腚,恬不知耻—’
两人吵起来,谁也不服谁,女孩儿灵牙利齿占了上风。
‘太阳晒屁股啦—’她蹦高乐。‘-----光大腚子卖黄杏子不走大街走胡同子---’
‘你让我洗澡,不光着怎么洗,我又没让你看。’他气哼哼头也不回,‘丫头片子剁饺馅子,吃不了扔一院子’,他嘴也不服输:‘快回去,谁让你来的。敢看男人洗澡,没礼貌的小丫头片子。’
‘大胆!你犯上!敢说我小丫头片子!哼!’女孩儿哼了一声。‘穿好了吧,快去把马牵来。’女孩儿的马在草地上吃草。‘我要骑马。’
她的坐骑是一匹大青马,石义穿上她丢过来的衣服,虽然略显肥大,看上去还算干净。走过去把马牵过来,伸手扶着让她上去,她却用马鞭一指石义;
‘跪下,我要踩你背,踩着你背上马。’
石义从没给任何人跪过,现在一个小丫头却要他跪下。哼!休想。他拉着马,头一昂,不看那个女孩儿,就象没听见。
小女孩儿跳到他面前:‘我要你跪下,你听见了吗!’
石义还是梗着头,扭脸不看她,气得小女孩儿挥着皮鞭就要抽过来,石义把眼睛紧紧闭上。任皮鞭抽过来。
可是皮鞭并没真抽下来,女孩儿把皮鞭一扔,一跺脚:
‘你要气死我呀,’她走过来一把抓住石义,‘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你以为我真舍不得抽你?你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帅吗?帅有啥了不起,我才不稀罕,还真以为我不敢抽你。’
见石义没动静,她一跺脚把皮鞭递给石义:‘你抽我吧,反正你也不听我的,回头让爹爹把你送回去,我不要你了。’
石义扭头就走,她在后边喊:‘你给我回来,小崽子,你今天气死我了,回来,快回来,我不让你跪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