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那边,常柳忙完了一天的活,夜已深,她疲倦地回到两人一间的丫鬟房,与她同房是正是龙小柔的贴身丫鬟小翠,小翠已睡下,显然是白天受龙小柔的使唤太多,累了,发出有一下无一下的呼噜声。
常柳替小翠拉了拉跌落下来的被角,心中庆幸,自己伺候的主子范玉娘有慈悲悯人之心,不为难下人之余,还热心帮助,常柳细想着眼眶都红了。忽然她又想起白日范玉娘赠予的字画,高兴着从衣柜找了一个卷轴出来,想将字画用糨糊粘在卷轴上。常柳小心翼翼地将字画摊开,生怕弄破损了,字画慢慢舒展着,生动的蝴蝶,美丽的兰花直扑眼前,画卷全部张开,不料有一角褶住了,常柳皱着眉,细细揭开,却发现褶痕处竖立着一只金戒指,戒指缕空,雕刻着兰花图样,还点缀着六粒小红宝石。
常柳一眼认得,这戒指正是范玉娘平时所佩戴的钟爱之物,为何竟落在画卷上?想必是白天范玉娘写字画画之际,不经意间摘下的,常柳心中自责,心想应该是自己收拾的时候慌乱间把戒指卷到画卷上了,若范玉娘发现自己的指环不见了,必定会四处找寻,假若误会了我,那可就麻烦了,真是有理说不清。
于是,常柳带着戒指,急急忙忙便离开房门,三步两脚,穿过走廊,转了两个弯,来到范玉娘的房间。她见房间漆黑,房门紧锁,认为范玉娘已睡着了,正想离开之际,忽然奇怪范玉娘为何今晚如此早睡,换了平时不到三更她都没睡意,自己也只能守在房门等她睡下了才敢回丫鬟房。
在好奇心驱使下,常柳轻轻推开房门,感觉到房间冷冰冰的,也没有蜡烛燃烧过的独特气味,疑惑间,轻轻叫唤着:“范表姐,范表姐,你睡了吗?”见没人回应,于是借着门外的月光,摸着桌子上油灯,点燃,赫然不见范玉娘的身影。
此时,常柳就变得担心,惊慌失措了。心想,已到亥时了,竟不见范玉娘在房间,外面风高月黑,四处静悄悄的,她不在房间会在哪里?
常柳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思寻着,范玉娘是不是在外发生什么意外了?迟迟没有回龙府?若她回府太晚,看家的护院必定会禀告龙老爷,命人出外寻找,但现在安静无风浪,那就表达范玉娘应该已回龙府了,既然已回龙府,为何还迟迟不见她?常柳张开手,看着掌心的金戒指,本想速速物归原主,免得惹事生事,于是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
她搀扶着桌子,突然摸到桌子上平放着的信封,这正是今天小翠送过来的给范玉娘的信封,信笺露出一角,常柳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把它放回原处,口中喃喃道:“主子的东西,岂可乱翻,若然怪罪,便不得了……但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人,看了也没人知道啊,何况……信里或许有什么线索,可以知道范表姐现在人在哪里?”
常柳大着胆,抽出信笺,张开一看,只见纸上写道:亥时,后院乌石池旁,请表姐定来,告知要事。
“哦,原来是约见小柔小姐的,但……小翠都已睡下了,想必小柔小姐应该也回来了,或是没事差遣才准小翠早些回来,既然如此,那范表姐此刻应该在房间才对啊……”常柳想着不对劲,收起了信封,把房门关好,拿下了吊在屋檐低处的灯笼,便径直向后院的乌石池走去。
去往乌石池的路上真的是九曲十八弯,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打着灯笼,恐怕要摔倒磕破手脚不可。
急忙间,常柳已来到后院,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假山中,忽听“哎呀”一声,似是对面有人摔倒了,就在常柳想走上前之际,发现那叫声竟然是龙小柔发出的,还未等自己走过去,一个人影便迅速地从常柳的身边擦过,因为中间隔着一座假山,龙小柔又走得心急,所以竟完全没有发现身边有人。
常柳见龙小柔一反常态,走得甚是慌张,确切地说应该是走得连滚带爬,好像恨不得要马上离开后院似的。常柳就更是奇怪,加紧脚步,沿着石桥走了一段路,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范玉娘,但四周寂静,空无一人,没有人声,只有虫鸣声和依稀的水滴声。黑夜过于幽静,她心中不觉有些惊惶,在乌石池徘徊了一会儿,正想转身离开之际,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拌了一脚,差点摔倒。常柳伸手摸去,那东西软硬适中,有个口子,还带着温热,她拿起来,走出大石的阴影处,借着月光发现那东西竟是一只绣花鞋,而她又认得这正是范玉娘所穿着的鞋子。
常柳没有多想,提着灯笼,仔细地辨认着四周,照看石头处,不见有什么异样,又把灯笼往水池里伸去,这一看不得了,看得她直慌了神,腿脚、脑袋都发麻了。因为池里飘浮着的不是什么水草,莲花,而是一个人,一个身穿裙子,头发秀长,但因被水泡着有些长胀、一动不动的人,也不知是活是死。
常柳心惊,一时不知所措,又觉得人命关天,岂能容自己多顾虑,多迟疑?于是定了定神,大声叫喊着救命,又用力扯下池水边的藤枝,一端掰解成一个圆圈,抛到水里人身上缠住,出尽全身的力量不停地将那个人往池边拉。
长夜漫漫,四周漆黑,防盗防贼防意外,有钱人家更少不了巡逻的守夜人,常柳叫喊得嘶心裂肺,歇斯底里,尤其在寂静的夜晚反而比白天来得清晰,两个守夜人听见了呼喊声,寻找着声源,也来到了后院,来到了乌石池。经过一翻折腾,三人合力一同把池里人救了出来,常柳伸手摸着那人全身冰凉,似是没有了呼吸,那人手脚泡得肿胀,头发凌乱,遮盖着头脸,水贴着脸不停地滴落下来。常柳觉得怀里人十分熟悉,担忧害怕着拔开那人的湿发,看到那人的脸庞,顿觉哭了起来,这人正是自己服侍多日的主子——范玉娘,两个守夜人也吓得不轻,本想着是出了事,但万万没有想到是出了如此的大事,范玉娘竟会溺水而死?主人家怪罪下来,自己也自身难保了。于是,出尽浑身解数,也顾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凭着自己学过的救护常识,脱下范玉娘湿透的上衣,摸到她的心窝处仍有细微的呼吸,庆幸之余,一人平放着范玉娘,一人开始慢慢对着她的两胸中间处作按压样,一下,两下,三下……见范玉娘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又一把拉过常柳,要常柳俯下身子对范玉娘的口吹气,常柳哪知道那么多,扭扭捏捏着,突然被一个守夜人喝道;“赶紧,对范小姐吹气,或许能救回她的命,若迟了,真的是回天乏术了,你我都别想有命了。”
常柳在守夜人的指导下,急忙地吸了一大口气,又对着范三娘的口腔缓缓地输送着气,一输一送间竟发觉那如死人的范眩娘竟似颤抖了两下,但慢慢又没有了气息,心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守夜人见状,连忙扶起范三娘,一人摆弄着范玉娘的身体,一人用手肘上下用力地顶着范玉娘脊梁的两边,又是一轮似八卦般的反复搓揉。守夜人手心发热,就在要放弃之际,范玉娘突然有了反应,向前一倾,吐出了两口污水,污水里有一团黑漆漆的腐烂水草。
守夜人望着那团水草,忽然笑了,道:“这下子有救了,有救了,原来是那坨该死的东西堵住了范小姐的咽喉,怪不得我之前的心按压没有用处。”
常柳紧张地为范玉娘套上衣服,睁大眼睛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把范小姐抬回房间,我去通知老爷夫人,快快叫大夫来救治。”常柳伸出手,手上沾满了鲜血,满眼都是惶恐。守夜人一惊,才发现那鲜血直从范玉娘的脸上流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不停地向外渗着血,料想是刚才范玉娘身子太湿没有注意到,这下子哪里还敢怠慢,两个守夜人,一前一后,抬起范玉娘颠颠歪歪间才出了后院,又急急忙忙地送回房间,一会儿龙府上上下下的灯笼已慢慢点燃了起来,下人们不明所以被叫了起床,一个二个慌忙地走动。
各有各心思,也不知谁的心思最大,最乱。
此夜无眠,此夜正是多事之秋的开端,屋角的栖鸟突然叫了两声,声音嘶哑凄凉,直教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