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永历元年某天,天热得似乎发了狂,太阳出来后不久,地上就像着了火似的,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街上的柳枝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着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小鸟都不知躲匿到什么地方去了,小草都垂头丧气,像是奄奄等毙,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破碎的高叫,真是破锣碎鼓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昆明城,商贾繁华的主干道之地,“宝源钱庄”大掌柜李顺隆的主府,原本往来熙熙攘攘的的行人,此时已经变得极为的稀少了,八名彪形大汉护卫正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大门两侧,只是他们身上的衣袄早已湿透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正顺着他们的脸颊砸落到地上,形成了一滩滩小小的“湿地”,但转眼间就变得浅浅的了。
“快!快!找几个人来洒点水!让地上凉爽些!”站立在府门口的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大声喊叫着,在他的身边,“宝源钱庄”的二掌柜李泽晓,和前两日才从晋宁前线赶回的李昱锋副将,正面色严肃的站立在那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状,丝毫没有理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自黔国公沐天波,云南布政司沐左使及段鹏三人商议过后,云南各司衙门很快收到了由“沐王府”发出的,并印有其官印的奇怪“任命”。照理说,这种巡抚及总兵级别的任命是需要朝廷直接下发的,但现在黔国公却“越庖代俎”了,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没有任何一个衙门和人去质询这种方式。
紧接着,沐天波又火速召集了昆明城中各衙门里的主事,颁发了这种“任命”,而远在前线的段兴和陈超部,则仅是派出了一位将领回来接受这种仪式,李昱锋副将也正是因此而赶回昆明的。对于边关众将们来说,他们倒不是很在意这种任命,只要有足够的军士,自然就能统领更多的军马了,何必去在意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
在完成了这些“动作”之后,按照黔国公的建议,“宝源钱庄”的李府,将举行一个小小的宴会,借“款待”之名,将邀请一些云南的“重要”人物,进行一些政令上的“整合”。沐天波心里很明白,先前段鹏一直迫于身份的问题,从未对云南政务进行处理的,这下把他“推”到了巡抚的位置,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管辖”这部分事务了的。巡抚制度起源于洪武二十四年,先前只是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到了后期,则演变成了出抚地方,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实际上掌握着地方的军政大权,并成为永久性的官位。
“把府门都给我擦干净了!地上再给我打扫一次!”这位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于今日可能的“大事”,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不过,从其表情上看,依然是洋溢着一种欢愉的神态。李府自打在这昆明城起,虽然是“富甲一方”,但却从未出过政界的要人,这次二公子能升任副将,也昭示着李家将有个更好的“前程”了,身为下人,自然也是会“水涨船高”的。
“昱锋。”李泽晓开口了,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嗯,二叔。”
“如今你已是副将了,再回晋宁,恐不合适了吧?段大人是不是会把你留驻在昆明城?”李泽晓喜欢把事情都往好里去想的,坐镇昆明,也意味着会拥有更大的“活动余地”的。
“二叔,要我留在昆明,我还真不想呢!这次晋的太快,可能会有弟兄不服的,要想以后更进一步,还得去外面历练一番才是的。况且,腾冲卫军历来是讲究“作战”的,只有在这种情形之下,才会长久的留在鹏哥法眼里的,像陇川的张孟良,这不就升得慢多了?”多年来的作战,让李昱锋能够体会到这些的。
“这倒也是,不过“王爷”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千万不要有任何的差错啊。”李泽晓叮嘱着。
“这个我知道,一旦去向明确了,我就会把王爷“带”在身边的,可这也得要王爷“尽力”才是的,鹏哥不喜欢那种“虚”的东西,他比较实在,“有功”,他自然会奖赏的。”李昱锋道,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最担心的是郡主的事,万一她这里以后出了什么“纰漏”,会导致我们李家都会受到牵连的。”李昱锋忧虑的说道。
“你是说????”
“私定终身,这可不是脑着玩的,万一以后这消息传到了鹏哥这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那只能先瞒着了,我看是不是应该遣几个人去江南寻寻这个阮守正,有机会的话。。。。。。”李泽晓说到这里,把手用力挥了一下。
李昱锋想了想,点头称是,“可行!把事先烂在肚子里,只要人死了,也就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的。”
俩人这么一问一答的说着,李昱锋的眼睛,还在不停的扫视着两边的街道,他知道段鹏的脾性,不会兴师动众出来的。
突然间,李昱锋的神态一个“振奋”,喉头间低低的说了声,“鹏哥到了!”,紧接着,他像猴子一般的窜了出去,直接奔向了前方。
在大道的正方向,段鹏与王家三兄弟,正青衣小帽,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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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哥!新社哥!”临近跟前,李昱锋一个健步上前,单膝跪了下来,行了个军礼。
“嗯,昱锋啊,大庭广众之下,不必多礼了,前面带路吧。”段鹏并没有过多纠缠。
“是!”李昱锋说着,侧到了一行人的右,引路而行。
而此时的李府外,仅剩下了那八名护卫了,其余的下人们眼见“客人”到来,纷纷撤入了府内,李泽晓更是急步入内报信去了。
当段鹏等人拾阶而上,一跨入院门,只见里面已经跪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了,领头者即为“宝源钱庄”的大掌柜李顺隆!
“段大人!”李顺隆称道,“段大人光临寒舍,真是让草民受宠若惊!”
“无妨,李掌柜太客气了,请起!”段鹏客气的说道,虽然此时段鹏已身居高位,但毕竟与这位李顺隆差距过大,且双方的婚约关系并未正式形成,还是按规矩来的。
“多谢巡抚大人!段大人,请!”李顺隆说着,把手向后一摆,其身后的人群迅速闪开一条道来。
李府会客厅,早有准备的李顺隆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得了,最上方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坐着“云南王”黔国公沐天波,左首位的座位是空着的,而在右,则是云南布政司沐忠罕。
“孩儿叩见义父!”段鹏一入大厅,马上行了个正式的晚辈大礼,在这种场合之下,这些行为就是一种信号,一种明示了,云南的两位首要人物,已经是一家人了。
见状,沐天波也不含糊,他马上起身,下来搀扶起段鹏,“来!来!先坐着。”
各自坐定后,沐天波笑着开口向众人说道:“诸位!今天是我们云南大喜的日子!也是我沐家大喜的日子!从今以后,鹏儿的话,也就是我的意思,希望大家给记住了!”说到这里,沐天波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始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云南一直是一个祥和之地,可随着朝廷的南下,一些不法之徒就屡屡乘机作乱,给我云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更让黎民百姓受到了无尽的骚扰。现在,段鹏被朝廷委以重任,来治理我们云南,我相信,云南必定会有个更好的前程的!”
沐天波说着,站起身来,与段鹏一道分别行走在厅内各处,并分别介绍着,“这位是行太仆寺的赵德凯卿;苑马寺的。。。。。。。”而这些文官们,许多都是段鹏第一次见到的,行太仆寺,苑马寺,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市舶提举司等等。
当来到最后一处时,沐天波的神色有些凝重,他说道:“这几位是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同僚,现在困居在我们昆明,而这几位是都察院云南道的,今天所来之人,有许多都是在我们云南极具感召力的啊。”沐天波的话,似乎有些意喻双关。
待重新回到座位上,段鹏稍事沉默了会,然后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开口说道:“今日有幸与诸位大人相识,很荣幸!但对于我们云南来说,确实如国公大人所言,正处于危机当中,前有流民军,后有叛军。只有大家齐心协力了,我们方才能扭转目前局势的。”
说到这里,段鹏把脸转向了翰林院和国子监几位官员,“段某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战事是确保百姓的安居乐业,但如何个维持法,怎样的训导教育,这还得仰仗几位了。先前段某曾在蛮莫,腾冲卫,保山等地做过一些尝试了,现在到了必须改变先前的法子才行了,不破不立,这是个总的原则,而对于科举来说,我个人还是倾向于继续开考的,但内容得转变,必须要加上格物科,天工开物这些,不能一味的去追寻纸上谈兵类的东西,我们的官员,只有他们掌握了更多,方才能有大用的。此外就是,今后云南各司衙门官员的选拔,都将出自这种新的科考,我们要在制度上去鼓励,扶持这些东西的运用,希望能多制作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段大人,祖宗之法不可变啊。。。。。。。。”闻听段鹏这么一说,翰林院的一位老学究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想解释。
可段鹏根本不待他说完,就把脸转向了四周,继续道:“至于转运盐使司,这个还是要保留的!盐业是百姓的大事,必须由衙门来专管的,此事请你们尽快递个条陈上来,怎么个做法,再怎么个改法,我都需要详细的知道。”
“是!段大人!”一位原转运盐使司的官员欣然应答着,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自从沙定洲叛乱以来,整个的衙门都已经处于了一种瘫痪状态,而他们自己也是闲置在家中的,这次被“黔国公”等人召见而来,正是巴不得的事。
“其他原有的衙门。”段鹏这么刚说了一句,下面的人马上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得想出最好的法子来,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如果还是继续按老法子的话,那本官就不再恢复你们原有的衙门了。”
“是!是!段大人,下官一定拿出切合实际的东西出来!”一些人开始附庸上来了。
“至于布政司这块,新的设置正在完善当中,我们也会尽量以百姓的福祉为最大己任的!人员配置贵在精,而不在多!你们去看看国公大人的府第,那么一丁点的地方和人,就能做出如此之大的事来,这真是我们云南的福气啊!”段鹏如此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