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儿,你现在是否有改变先前谋划的想法?”一直默不作声的“宝源钱庄”大掌柜李顺隆,此时突然插话问道。
“不改!我坚信自己的看法!这事二叔应该更有体会的!我在楚雄城时,与他商议了三天,事实证明,那时的决断是极为精准的!二叔,你说呢?”李昱锋信心的说道。
“确实。那时沙定洲的三路大军准备反击段鹏部时,哦,那时他们还叫作“保山军”,我得到了消息,连夜出城,向远在楚雄城的昱锋报信。”李泽晓说着,把脸转向那位彼此都“熟悉”的年轻人,“当时昱锋刚开完战前作战会议,他给我说的话,至今我还记得,“围点打援,要用重拳打击敌军的软肋之处。”事实上,“保山军”也正是这么打的,击溃了叛军的反扑。不过,为此事,昱锋把我“关”在楚雄城达半月之久,这事二叔一直耿耿于怀的。”李泽晓笑着说道。
“二叔,这可是军情啊,马虎不得,一旦出了差错,连带侄儿的头颅不保啊。”李昱锋也笑了。
“这么说来,这位段鹏还真是个“人物”啊。”这位“年轻人”轻轻的说道。
“何止是个人物啊?!他真是个“经世之才”!云南的局势你们都清楚,在地方衙门方面,蛮莫,这是由王新民统领的;腾冲卫,保山就不用说了,这是鹏哥的发迹之地;陇川,是张孟良在;大理,是锦衣卫的杨镇宇大人;丽江,是刀右使的舅舅多乐庆;而其他地方,都是由我们军方的人在驻守,这些衙门官员几乎都是鹏哥的人。至于军事作战这块,我就不用再说了,我们连续与缅军,沙定洲叛军,大西军交手,迄今为止,从未败过!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李昱锋有些激昂了,他本就是军方的人,自然带有严重的将士们的看法。
“哼。”那位极美的郡主,偏偏在此时鼻子里轻蔑的哼哼了一句,“一个乡下人,靠着这种左右逢源拉关系,也称得上“经世之才”?那饱读诗书的士子们又算什么?”
李昱锋听了郡主这话,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诚挚的说道:“郡主,我知道您学富五车,又通晓音律,而您会的这些,鹏哥应该是不懂的。我也不瞒你,通过这些年来我与鹏哥的接触,我认为他可能连字都没我认的多。可是,我们军中弟兄们一致认为,鹏哥懂得的东西远强过于我们!他经常写一些连我们都不认得的字出来,像汉字又不像的,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英咭利话,你会说吗?可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这话,连东印度公司的约翰都是瞠目结舌的!你知道现在蛮莫,腾冲卫,保山这些地方有多少番人吗?无数!都想从他那里学点什么!因为他随便写点什么下来,都被这些红番人当作至宝的!我们炮营,现在已经有近万人了,近四成的读书人,可谁敢跟鹏哥比算术,格物?我告诉你,就是那位军中公认水准最高的孙瑞杰主官,都眼巴巴的指望着鹏哥的调教!至于你说的那些个什么“饱读诗书的士子们”,我想斗胆问一下,在这国难当头之际,他们又做了什么没有?卖嘴巴皮子,写几首诗,这就叫“经世之才”?”
李昱锋这话,让这位郡主面上一红,她猛的站了起来,恼怒的说道:“李昱锋!我不跟你说了!我看你是在段鹏那里待的太久了,彻底被其给蛊惑了!历朝历代,哪个“经世之才”不是饱读诗书的士子?!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人,能有什么出息?!”
“好了!不要再争吵了!先听听锋儿打算怎么做吧!”李顺隆打断了这种无任何意义的争论。
“嗯,大哥,三弟,我看我们还是以我们之前商定的办。长久以来,我们李家虽然是富甲天下,可我们一直在云南境地无有“自家人”,先前我们笼络黔国公,交好沙定洲,都是基于此种目的的,生意人家难啊,如同浮萍般漂流,没有一个强势人物来支撑的话,大难来时,必垮无疑的,像你姨夫,唉。”李泽晓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当年送昱锋和三儿去腾冲卫军,也是一种策略,那年蔡亭顾下大狱时,我们就感觉到这个段鹏可能是会有大“前程”的,故此在其身上也下了注的,商家嘛,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不管怎么说,目前昱锋也是位千总了。但,你们想过没有?昱锋是一直没有进入段鹏视线里的,不是他们的核心人物,这也是我和大哥的困惑。”
听了李泽晓这话,李昱锋面露愧疚之色,道:“二叔,这事怨侄儿,没本事,这是实话。在鹏哥这里,其实有很多次机会的,但我一直没有像李啸尘,毛添福这些人一样,能抓得住。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去理解鹏哥的战前谋划,往往到了战后,方才明白他在战前会议上的说话含义。”
“昱锋,我和你爹,你三叔都没怪过你,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法子能让你“挤进”他们的核心中去!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也在所不惜!”李泽晓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听沐左使无意间说到,段鹏很快将大力提拔人员,我们希望能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能“跨”上去。”
“二叔!”李昱锋有些动容。
“当然,家族里这么做,也不单是为你,还有“平庆”的缘故。”李泽晓看着那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道:“国难家仇啊!只能如此了!”
李泽晓这一席话,把这唤作“平庆”的年轻人说的两眼发红,径直的望着地下。
“郡主。”李泽晓开始把脸冲着这位郡主说道,“散尽我李家所有的财产,这是我和大哥,三弟的决定;至于把你许配给这位段大人,那是你兄长的决定,长兄如父,而你要求先看看段大人的目的,我也帮你达到了。作为长辈,我能说的就是,也许你在江南待的太久了,看惯了那些自称“匡扶正义”的“才子”们,也习惯了他们的思路,可我要告诉你的是,真正能抵挡鞑子,替你报仇雪恨的,目前也只有这位段大人了。”
这位“郡主”闻之,先是没有吭气,可转眼想想,她又开始不服了,这种多年养成的认知,岂能会轻易改变的,更何况。。。。。。。
于是,她开始说道:“既然此人有这么大的势力,尾大不掉,不如要朝廷或找黔国公罢免他算了!”
一听这话,李昱锋立刻直立起了身子,怒斥道:“罢免?我告诉你,且不说朝廷在哪!即使朝廷真敢下达这样的官文,第一个造反的就是骑兵营!然后是滇境全体哗变!连我都会造反了的!你应该动动脑子了!不要存在于虚无的幻想中了!”
“咳咳!”李顺隆轻咳了两句,“锋儿这话虽然有道理,但说过了。日前我也曾在偶然间听起沐左使说起过,现在沐家无兵无权,已经是日落西山了,三公子也是有意识的把布政司里的事,都交由刀右使去处理的,目的就是不想引起段鹏的猜疑。”
“不管怎样!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人我看不上!但既然你们要我嫁给他,我也无话可说!”“郡主”怒气冲冲的说道。
“哼!”这回轮到李昱锋嗤之以鼻了,“你看不上人家,鹏哥还未必看得上你呢!不要以为你是个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也实话告诉你,你这门亲事,没有非常的人去保媒,鹏哥是不可能接受的!”
“怎么说?”那位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对此事是非常在意的。
“现在鹏哥身边有三个女子。一个是火炮厂主官杨明远的妹妹,唤作杨琇儿,当年鹏哥准备抵挡十万缅军前夕,人家是想为段家保点血脉,以一个未出阁身份同房的;另一个是锦衣卫杨镇宇大人的妹妹,杨倩儿,此女真是了得,还在鹏哥仅为一百户之子时,就慧眼识珠,倾力相助,毫无怨言过,即使是知道鹏哥要以身犯险时,依然是只身一人,随同相伴,且与军中各营主官的关系极好;最后一个是指腹为婚的,此女你们应该都知道,“怡昌钱铺”的雅婧。”李昱锋解释道。
“锋哥,做买卖的不知道雅婧,那就根本不用再做了,趁早收摊算了。”李府内的一个年轻子辈说道。
“是啊,现在人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可当年,那时我还没去腾冲卫军,听老兵们说,铁壁关一战时,鹏哥父母和这位雅婧还有她的父母,就是在关隘内等待慷慨受死的!何等的大义?!”李昱锋有些凛然,“郡主,你做得到这些吗?如果做不到,趁早打消这些念头,连我都不服的,更不用说军中的那些弟兄们了。”
“那正好!我正好不想嫁!像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我不希罕!”“郡主”很不服气的说道。
“此事以后再议!锋儿,你还是说说“钱庄”的事吧。”李顺隆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争议都没说到点子上。
“嗯,关于钱庄的事,我认为,鹏哥应该已经猜到些东西。”李昱锋很平静的说道。
“他已经知道了?”李天铎有些吃惊的惊呼道。
“三叔,只是有可能。你看,其一,我们钱庄目前只是被包围,但并未被强行占据,为何?难道是我们的人马强悍?打不进?非也!此次参与包围的是秦武大人的鸟铳营,我就是鸟铳营的,自己的实力还不知道?只要他们愿意,钱庄即使是块铁疙瘩,都能被打穿的,这说明鹏哥并没有下令让他们攻击的。目的何在?在我看来,我们钱庄是云南的领头羊,后面有无数的人在看着我们的,一旦撕破脸皮,于双方都不利的,我们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这应该是鹏哥在给我们一个机会;其二,早上发生的事,段兴哥很快就“无意间”告诉了我,真是“无意”?我看是刻意吧。最后我要说的是,鹏哥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这两天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身边总有些“人”在活动,关注着我,所以我这次回来都只能“单骑”而回的,就是怕引起鹏哥的误会,一路上我也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的。”当李昱锋说出这些时,心里极为的平静,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