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昆明城内,五华山南坡脚斜坡角处的沐王府,宽敞的议事大厅里坐满了来自云南各司衙门里的官长们,黔国公沐天波,高高坐在主首位的地方,而在其的左下首位上,霍然坐的是段鹏,右下首位上,则是坐着远南布政司的沐左使,刀右使等人。
这种“奇怪”的排名座次,凸现了沐天波的老谋深算。虽然按大明的习俗,这军方的人物虽说在级别上是与文官相当的,但实际上因为朝廷“重文轻武”的缘故,武将的座次是远低于文官的。可沐天波是个明白人,经过了沙定洲叛乱,大西军南侵后,他深知目前的局势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念几句诗,作篇妙文的文官所能控制得了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他需要的是像段鹏这样的“实干家”来支撑大局的。
而段鹏自己,则没有太多的谦虚,经过一番“客气”后,就毫不犹豫的坐在了那个位置。他是在得知大后方出现问题后,急调陈超去驻防曲靖,而他自己,则与三哥沐忠罕及亲兵们一道,快速返回了昆明城,同行的还有玉夫人等一众商家。
“嗯。。。。。”沐天波坐在上面打了个官腔,然后端起身边的茶杯,移开盖子,轻抿了一口,方才开始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主要是各地都出现了一些罕见的情况,这对我们执掌有着太大的不利的,所以呢。”沐天波说到这里,用眼睛看了看段鹏,再继续说道:“我想听听诸位的想法,看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胡掌柜,你先给大家说说吧。”
胡瀚匀,原蛮莫城“怡昌钱铺”的掌柜,后因在大理城的表现,在大军攻占了昆明城后,被段鹏急召至此,来担负“怡昌钱铺”在昆明的事项。
“黔国公,段大人,诸位大人。目前的状况是这样的,由于我军推进的速度较快,在短期里拿下了多座城池,且在每座城里都实行“银票制”,不允许白银在市面上使用,可由于我们对战事的进展估计不足,所印制的“银票”根本不足以支持在市面上的使用,导致了各地的短缺,严重影响了商家的生意往来;其次,一些大的地方,像昆明这里,由许多的富裕家庭,纷纷拿出他们所囤积的白银,进行银票的兑换,更加重了短缺的状况,而一些急需银票的百姓,农户们,却无法得到支持,只能以更高的利钱向“富裕”人家转贷,这样形成了一些恶果。而这事,确系我们的问题,现在已经在赶印中了。”胡瀚匀简明扼要的说道,他并没有推卸责任。
“沐左使,鹏哥,这还只是一方面情况,由此带来的恶果,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刀岩一直是深在其中的,这些事务全是他在处理的,但目前看起来,他自己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了,“甄检校,你再说说你那里的状况。”
“鹏哥,这些王八蛋,我早就想要收拾他们了!可刀右使死活不让,非要等你们回来再做决定!”甄一乐说话比较的直,他可没有刀岩那般去讲究官场上的座次。
“说紧要的,甄检校。”刀岩生怕甄一乐说话不得体,赶紧规劝道。
“嗯,这些“富裕人家”是雇佣了一些地面上的光棍青皮,每日清早就拥在“怡昌钱铺”门口,用白银来兑换我们的银票,转而以高利给贷了出去,钱铺的利钱才六钱,可经过他们的手,再倒腾倒腾,到最后一下子就变成了五分,甚至八分。一些人看到了这中间的巨大“钱图”,四面八方的围聚起来干这事,不仅冲击了昆明,楚雄,大理等地,现在连保山,腾冲卫,陇川,蛮莫都有人在大量的做这些事了,现在弄得百业消停,百姓和一些官员一窝蜂的干这事去了,什么鸟人啊。”甄一乐骂骂咧咧的说着。
“高利贷!老鼠会!”段鹏在心里默念道,但他没有说出来,明末的高利贷情况,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大明的高利贷方式,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抵押借贷,即由典当铺或印子铺进行的比较专门化的抵押放款;或是由商铺,私人所兼营的一般的抵押放款。从抵押借贷看,有以金银首饰、古玩、名人字画为质者,有以日常衣物、器皿、工具甚至以牲畜为质者,种类极多,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特殊的东西。总体上说,地主,商人,官宦,豪门之家以前者居多,一般的农民,匠人及一些下层文人则以后者为多;第二种则是信用借贷,即由商铺、私人所兼营的一般的抵押放款,这种放贷主要是看个人的“实诚”,信誉越高,所能贷到的银钱也约多,但风险也更大。
而这两种方式却有着致命缺陷的。首先是朝廷没有一个完整的法子,来给百姓提供银钱,百姓也就无法从朝廷衙门那里获得这种银钱;另一方面,朝廷在治理上,更习惯于用道德来代替律法,这样直接的后果乃是私人观念遭致破坏,商业律法不存,故民间渠道普遍缺乏,百姓难以从市面上获得公允的“银贷”。
由于在传统的农业帝国中,受气候条件的制约,从事农业生产从而获得收入具有鲜明的季节性,但支出在整个农历年度平缓展开并极有可能受到一些偶然因素的影响,因此对一般农户而言,大多数时候就可能会经常性地面临入不敷出之困境。然而一旦借方由于急需而不得不借入极高利率的银钱,那么就无异于饮鸩止渴,在多数的情况下无法最终偿还银钱,并丧失以资抵押的土地。
高利贷显著扩大了社会贫富差别,长此下去,最终损害整座帝国大厦赖以存在之根基也未尝可知。因此毫不奇怪,朝廷曾试图对民间自发的高利借贷行为予以限制,规定这种民间借贷的利率“不得超过三分”,而且“不论借款时间之长短,利息不得逾本金之半。”
然而,高利贷的涉及面是如此之广,以至于衙门的规定几成一纸具文,从来未能得到认真的贯彻执行。如果说早期的高利贷者主要集中于豪绅富户及其代理人青皮光棍,那么随着借款需求的日益不能满足,稍有积蓄的自耕农因为有利可图也就会“设法把积蓄贷之于亲戚邻舍以取得利息。”当然,为保险起见,按例要求借方以其部分田产作为抵押。
沉默了一阵后,段鹏开始面不改色的问道:“银票的最终流向去了哪里?”
“城池里的院子;铺面;各地的土地。现在这些东西是一天一个价,都在疯涨中,我来昆明时的一个小院,不过才五百两银子,现在已经涨到了一千两了,鹏哥,反正我是住不起了,等着你来给个小院算了。”甄一乐笑着说道。
“鹏哥,现在的问题是,有了这么个“赚钱”法子,商家,百姓们都参与了进来,哪有这么好赚钱的生意啊?很多商家都纷纷不做买卖了,专干这事来了,已经引起了混乱了,有些人甚至是凑银钱来一起做,而最近大理那边,有些“主事”的,卷了银票就跑了,让参与进来的百姓血本无归。”刀岩叹气的说道。
闻听刀岩此话,段鹏的脸色陡变,只见他抬起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了其身前的桌面上,厉声说道:“伟诚,提刑按察使司立刻下文,通令各地衙门,全力缉拿这些“卷银携逃”者!抓住一个就重处一个!”
“是!就交给黄真去办吧,他擅长这些的。”段伟诚木然的说道,丝毫没有看其他人的脸色,在他看来,执行段鹏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而沐天波等人,更是一声不吭,这种麻烦事,在他们看来,最好段鹏能一个人去平息最好。
“鹏哥,其他人是不是也全抓起来?”甄一乐跃跃欲试的问道。
“不可!”段鹏说完,把脸转向沐天波,道:“黔国公,这事本是我们的纰漏,没有能给百姓提供一个解决的办法,又岂能把问题全归罪于他们呢?而这些商家,放贷者,也没有错!商人逐于利,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只能把这种错误的执政方式进行修订,更是要把这些商家们引导纳入我们掌控之中,这才是大道。”
“是啊,段鹏,老夫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了,长相以往,我们大明就危险了。这样吧,这事就交由你去处理吧。”沐天波做了个顺水人情,在这种情形之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的。
“属下遵命!”段鹏还是比较婉转的应承了下来。
而在座的云南各司衙门官长们,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他们心里明白的很,“怡昌钱铺”就跟段鹏的私家小院一般;而军方,提刑按察使司,甚至是各地的地方衙门官长们,除了段鹏外,是没人能指挥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