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1643年)的十二月,不知何故,原本此时已是旱季少雨的季节,但昆明城中却连番的下起了蒙蒙细雨,搅乱着人们的心绪,一些“离奇”的人们甚至在私下里揣测着这一罕见的情形,是不是又有什么“天灾人祸”要发生了。
而在城中显赫的沐王府里,云南的各路势力又聚在了一起,商议着永昌卫和保山城里的变故,对于此种情况早已“争吵”了多次了,一直未有什么结果出来。按都察院云南道的说法是,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无需再等待朝廷最终的裁决了,可以先直接拿下段鹏等人的官衔,以抚慰“无辜”的商家和屯军;可锦衣卫云南处则有不同的看法,杨镇宇认为,都察院云南道驻永昌府两位御史的书面弹劾,及前千户所千户顾宪凯的控诉,都仅仅是一面之词,未必是真实的。而他以自己在蛮莫城中的所见所闻,认定段鹏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谁也不能说服谁。至于云南布政司和云南都司,则在此次“争吵”中变得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看法流露出来;黔国公沐天波就成了个“和事老”,两边都不得罪。
这次都察院云南道为了给自己拉上些“同盟”,特意请来了云南提刑按察使司的李按察使来“帮腔”,希望能一举解决掉西南的“变故”。
“诸位同僚,今日我们已经是第无数次商议“弹劾”一事了,孰是孰非,应该有个定论才行了,朝廷的威严不可亵渎!”老狐狸沐天波镇定的说道,对于他来说,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永昌方面的一切变化,但作为云南名义上的主事之人,他是不能轻易偏袒到任何一方的。
“黔国公所言甚是,于我等入朝为官,应以朝廷,百姓为重,切莫仅凭个人的情义来左右的。”都察院云南道主事陈大人含沙射影的说道。
杨镇宇听了,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平静的开口道:“黔国公,诸位大人,受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命,向各位通报下今年来各地的局势。正月,流寇李贼攻陷承天;十月破潼关,西安;张贼献忠于正月间攻打蕲州,三月破黄州;五月,汉阳失陷;八月,岳州被破。目前我锦衣卫方面的消息渠道,只能走南京,广东,广西中转过来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再继续说道:“东阁大学士吴甡,请兵三万“自金陵赴武昌”,未果。“越宿忽下诏责其逗留”,削其官职,遣戍云南,不日将由我锦衣卫同僚押解至滇。”
这番话一出,在座之人都有些黯然。
而都察院云南道主事陈大人见道,马上跳将了起来,大声说道:“杨大人,我们现在是商议永昌之事,这些军机大事自然有皇上,朝廷里的大臣处理的。”
“是吗?”杨镇宇反讥道,“永昌是我云南之西南要地,直接面对着凶残的缅军,朝廷也是多次想征未果的,如今段鹏能收复失地,你做得到吗?作为我大明朝的边境大员,镇守着边陲重镇,你们都察院仅凭捕风捉影,说免就免,这难道是合适的吗?诚然,如若随你所愿,免了段鹏,那这些收复来的疆土,你去驻守吗?至于你说的那些个残害压榨民众之事,我是不信的!黔国公,诸位同僚,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在云南境内探察段鹏及其家人,看他们可曾有过一寸的土地?可有一两的银子存在钱铺里!”
“嗯,陈大人,我们都司方面暂时还未收到其他的“条陈”检举段鹏贪赃枉法的。”云南都司张指挥使说道。
“布政司也未收到。”云南布政司周德宽左布政使也如此说道。
刚才杨镇宇所言,深深刺痛了这两人。要知道,这两个衙门在孟拱和密支那的宝石矿,可是占了六成的利润,一旦段鹏遭贬,那这些“财源”也就意味着没有了。
“黔国公,属下有些不明,一位没为自己谋得半点好处的官员,又何来“压榨”百姓的说法呢?”杨镇宇木然的又说道。
“你们!!!!!!。。。。。。”都察院云南道的陈大人似乎被激怒了。
见情形不对,云南提刑按察使司的李按察使连忙说道:“诸位有事说事,不要为这些而伤了彼此的和气。黔国公,既然大家都相持不下,又没有什么依据,不如这样,您老吩咐相关的人员去永昌探访一次如何?”
鸡同鸭讲,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而在此时,就必须有位“中间人”出来“主持大局”了的,调停双方的矛盾,而这种事对黔国公沐天波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他曾多次扮演此类角色。
于是,他说道:“此法甚好!今天在座的各衙门,都可以排遣一人,一道去趟保山,对督察院云南道两位御史的弹劾,及前千户所千户顾宪凯的控诉进行核实,诸位觉得呢?”
“是!”
没有意外,黔国公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
这样,以沐忠罕为首的监察人马,辅之以各衙门的官员,将一道去永昌府去核实段鹏的“欺民”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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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段鹏对于“上面”的核查也早有准备的,像这样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之事,没有确凿证据是难以定性的。
不仅如此,面对纷至沓来的一干官员,段鹏仅在第一日进行了友好的接待,并未显示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这种事情是无需刻意去示好的,过度的表示反而会引起众人猜疑,心中无鬼故而坦荡。
随后的时间,由段兴的引领之下,众官员察看了永昌知府官衙用收缴来的税银,修筑的城池公共场所,像道路,府学等等。在城中,还专门依众官员的意见,专程召集了部分商家,由官员们单独逐一问话,了解近几个月来的盈益状况。结束了城中的问询,众人又一个个的走访了永昌卫下的各千户所,对军户及军官家庭进行了解。
这般周折整整花去了他们十天的时间,最后这才返回了保山城中,而此时随行而来的云南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官员,已经面露沉重之色了。
此次的走访,是段鹏坚持要如此的,在他看来,问题之关键,在于民心,不察不明,坐在高堂之上,仅凭只言片语就枉加评论,这是彻头彻尾的胡来。至于这些被召致的商家和屯军们,全是按沐忠罕的随意问话,也未作过任何的“事前”活计的。
次日上午,永昌卫镇抚司衙门,匆匆赶回城中的众官员,将在此地审理前千户所千户顾宪凯一事。
堂上主审为沐忠罕,云南布政司的陈参议和云南都司的王佥事,分坐左右下首位,接着是督察院云南道官员,提刑按察使司副使,锦衣卫云南处肖承贤大人,而段鹏和段兴二人,则坐在了左右最下首的位置,一干镇抚司里的衙役分列两旁。
沐忠罕沉思了一阵后,只见他拿起惊堂木,一拍,道:“带人犯顾宪凯!”
一会儿的工夫,身着囚衣的顾宪凯被带到了堂下。
身材魁梧的顾宪凯来到堂上,向上瞄了一眼后,马上跪倒在堂下,口称道:“诸位大人!请为下官做主!永昌卫署理指挥使段鹏,谎报军情,肆意加害我屯中军民!”顾宪凯先入为主的喊道。
“放肆!”云南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喝斥道。
听闻此话,顾宪凯的嗓子似乎被掐住了,他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犯官顾宪凯!你说的“谎报军情”,可有证据?“加害屯中军民”,可有证人证物?”沐忠罕在堂上平静的说道。
“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这段鹏借“谎报军情”而抽调走我永昌卫大批军力去了各边隘之地,以此来削弱我本地的军事之力,好加害我屯中之军民。下官对卫所里的每个被抽走的千户所,都派人进行了跟踪,根本就无有段鹏所言的“战事”!现在我前千户所的军户们,因为不堪压制,纷纷远投亲戚而去,来躲避灾难。”顾宪凯振振有词的在堂下说着,但这话中加塞了些自己的东西。
“顾宪凯!你想明白了再说!”督察院云南道的那位官员点醒道,他是走访过军户了的。
“大人!下官绝无妄言!大人您可以差人去各边隘之地查证此事。”顾宪凯道。
“段大人,既然犯官顾宪凯如此之说,那你也就给个实在的解释吧。”督察院云南道的这位官员插话道。
但段鹏听了,没有半点的反应,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如同一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
督察院云南道的御史们有意为难自己,这事杨镇宇早通过锦衣卫传递给了段鹏。既然你们要如此这般,那我段鹏又何须再给你们这些脸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