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永昌府,已过了秋收的季节,往日里成片成片的田中作物,已被扎好堆积成了一个个的人垛子,孤零零的“站”在田中,偶尔,路过的行人稍不注意,就会惊起一群群的飞雀,呼啦啦的飞向远处,平添了一种丰收的景象。
永昌卫,左千户所,张沛轩千户的家中,此时已围聚了不少所里的军官,都在打听着什么。
“张大人,这是什么个意思?”
“就是,我们都多年未作战了,怎么还抽调我们去?”
“是拿我们当软柿子捏吧?”
“有道理,这次抽调就只抽了我们千户所,为什么其他的千户所没抽?”
“不行!得找卫里评评理去!狗眼看人低!不就是看我们千户所没什么出头的人嘛。”
一阵阵的奇谈怪论在人群中涌动着,那种义愤填膺之情,传递在每个人的心间。
“诸位!咳咳。”坐在主位太师椅上的张沛轩千户开口说话了,“诸位的心情,本官还是能理解的。这次抽调去作战,确实只有我们左千户所,但大家说要去卫里讨个说法嘛,我看就不必了”
这个张沛轩千户是个圆滑的人,一般都会先做个权衡之宜的
“张大人何出此言?”一位唤作白守弘的百户不满的问道,此人在云南都司里有个八竿子才打得着亲戚,很有些趾高气扬的。
“唉,白大人,我们都是军户啊,屯田作战,这是天经地义的啊。”张沛轩叹气的说道。
“可总得讲点道理吧?难不成就只拿我们去送死?人家就啥事没有?有原因吗?莫不真是看我们好欺负啊?”白守弘的嘴巴还是挺硬的。
“白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指挥使大人确实有这个权限来选择调用谁的。不服气?可以去找他当面评理就是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后面人群中响起。
“不可!你们不要命了?那段鹏是这么好惹的吗?他先前能把腾冲卫搅个天翻地覆的,后能仅凭一己之力把蛮莫给打下来,你们谁做的到?!不要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张沛轩这话一出,众军官马上沉默了下来。
见状,张沛轩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争强斗狠,谁都会说,可总有点“斗”的本钱吧?白守弘,不是我说你,就冲段鹏打了蛮莫缅军,又打木邦缅军,他连缅王他隆都不怕,还会怕你?实话跟你说,即使他砍了你的脑袋,云南都司都不会帮你说话的!”
“他敢!?”白守弘还是有些不服气。
“哼,他不敢?现在边关危急,调你去抵御蛮敌,你居然还敢抗命,你说他敢不敢?告诉你,我只怕他早就把这些“告急军情”上报到都司里去了!你来强出头,他正好可以把你给砍了来祭刀!”张沛轩放了点狠话出来。这倒不是他要吓唬白守弘,而是他担心白守弘闹事,这样一来,那他这个千户就势必会受到牵连的。
“是啊,是啊。白大人,这事犯不着我们去做的。”下面开始有人打哈哈圆场了。
“不错,假如大家都能这么去想的话,那就对了。要知道,我们左千户所一向是以耕田为主的,跟其他千户所不一样。像前千户所,又开铺子又垦田的,还敢雇请流民来干活,他们的麻烦不比我们大得多?何须由我们来与卫里相抗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张沛轩老奸巨滑的诱导着下面军官。
“张大人说的有理!我们千户所好歹人员稍齐全呢,前千户所里可就没多少屯军了的,假使我们能先熬过这一关,万一卫里真又抽调前千户所了呢?哈哈哈哈。。。。。。”
“对哦,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等前千户所真出了大问题,我看他们那位顾宪凯千户还趾高气扬不!”
“这可未必,人家顾宪凯在五军都督府里有高官亲戚,去年来云南视察,不是有都司里的大人特意陪同来看了他吗?”
“够了!”眼见又有苗头了,张沛轩赶紧制止住众人的议论,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伙后日早上,全部领军来千户所里集结,别怪本官没提醒大家,延误了军情是要掉脑袋的!都散了吧!”
“是!”众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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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早上,天还刚刚启明,永昌卫左千户所驻地。
一些勤劳点的军户家庭则开始纷纷早起,虽说是秋收已过,但还是有诸多农田里的事需要打理的,像土地翻耕之类,或者直接可以再种些包谷,都是可以增加土地收益的;而女人们则忙着打猪草,或做些针线活,指望着春节时能给家人添置些衣裳啥的;小孩呢,则寻思着给自家放放羊,或者给千户所里放牛,都能挣点零花用吧。
但这种农家的寂静很快被打破,当天边出现一缕红霞后不久,从保山城的驿道上想起了“隆隆”的马蹄声,瞬间烟尘滚滚,席卷了千户所周边的农田。
左千户所张沛轩千户家中,张沛轩才刚刚起来,他对今日之事,依然在忐忑当中,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下面的百户会领多少军士过来,一旦稍有闪失,这“延误了军情”的帽子可就得死死的扣在他的头上了。
正在此时,一位千户所的军士,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嘴里大声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卫里来人了!好多的人马啊!”
闻听此言,张沛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忙问道:“人在哪?哪位大人来了?”
“在演武场!那位大人说了,要大人您立刻去那里!”
还没等这位军士落音,只见张沛轩“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完全不像个千户大人。
此时的千户所演武场,已是人山人海,马声嘶鸣,“扑扑”的响鼻声此起彼伏,段天宇整训一新的骑兵营正列队在场上,几乎占去全部的地方。
当快速冲至而来的张沛轩千户一见此景,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重装骑兵人马的。
“段大人!段大人!属下张沛轩拜见大人!”眼尖的张沛轩远远瞧见段兴后,大老远的就称呼道。
贴近跟前,又行了一礼。他认识段兴,先前永昌卫召开军事会议时,都是段兴主持的。
“嗯,张千总!这位是卫镇抚段天宇段大人,也是我们骑兵营的游击;卫经历钱文理大人;炮营孙瑞杰游击;丛林山地营王新荣游击,召拔守备;这位是鸟铳营的赵斌游击;卫巡捕房甄一乐巡捕官。嗯,这位是将引领你们的秦武守备。”段兴一一介绍道。
“张沛轩见过诸位大人!”说着,张沛轩行了一大礼。
“有礼!”众人回了个礼。
“张千总,今日我等过来是领兵前去作战的,明日一早出发,你先给安顿一下。骑兵营段游击这里有三千人马;丛林山地营王新荣游击一千人马;鸟铳营赵斌游击一千人马,其余还有个几百人。”段兴道。
“是!是!属下即刻就去。”说完,张沛轩行了个礼,撒腿而去。他心里很明白了,这些人马是腾冲卫军主力。
一挨腾冲卫军整拾完毕,左千户所的人马方才姗姗而来,凌乱,非常的不整齐,连张沛轩都看得直皱眉头。
中午时间,左千户所的各军官及军士们方在到齐,列队集结在演武场。
而前去验兵的腾冲卫军官的行为,却让众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有一张纸,依次在各百户的队列中,点名进行清理,对那些家中仅有一子;年过五旬的,年龄低于十五岁者,均剔除出列。而对那些刻意作假者,像家中明明有适龄军士者,却派出了不合规矩的家人前来者,均站出列来,则令立刻回去更换!
这些举措让所有的左千户所各军官及军士们都很纳闷,卫里怎么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的?
一直到最后调整完,以是下午的时间了,段兴拿了张纸看了看,扭头冲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张沛轩,道:“这十五人是怎么回事?”并把手中的纸,递给了张沛轩。
张沛轩拿过一看,头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这十五人都是住在城里做买卖的。
“他们在城里吧?张大人。”段兴冷冷的说道,然后突然提高嗓音喊道:“甄巡捕官!”
“属下在!”
“你立刻转回保山城,捕人!送进大牢!”段兴厉声喝道。
“遵命!”甄一乐转身便走。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左千户所将士们都明白了,这卫里动真格的了。
张沛轩更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段大人!段大人!这是属下失职!属下失职!没能把消息及时送到。请大人宽限几个时辰,属下保证把人都给您领回来。”张沛轩说此话也是有原因的,这十五个人中,其中一个是他的亲侄子。
“哦?先起来说吧。”段兴神色不变的说着。
“是!是!请段大人法外开恩,属下一定能做到的。”张沛轩有些胆战心惊了。
“嗯,如此说来,还有补救,那好吧,假如今日子时未到者,那就只能是军法处置了。张大人,这可是段某临来之时,指挥使大人专门吩咐我的原话,“任何人,只要是未按时集结,以从重从严军法处置!”你好自为之吧。”段兴道。
“多谢段大人!多谢段大人!”张沛轩连连称谢道,并一转身,飞奔而去。
而此时,站在千户所演武场前头的那位白守弘百户,脸色煞白。
段鹏敲山震虎目的已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