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力地瘫软在南慕肩上,只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子路,白色的斑斑点点在眼前游走晃荡,最后搅在一起,像是一个滚动的漩涡。
我的头贴在她的肩上,喘息间闻到一股血腥味,抬眼无力寻看才发现她肩上被我刺穿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汩汩而出,已经染湿了一大片。我当时一心想得就是将她杀掉,疯狂的时候自然用足了气力,倘若不是泣淮出现,哪里还有现在的她。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只是顽劣任性了些,放在寻常人家说不定很惹人疼爱的,只是无奈她试图调戏的是一个杀手,而且这个杀手根本容不得别人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
虽然我并未因为伤她一事生出什么愧疚来,可是一想着现在要承她的人情,心中很别扭。
“你停下……”我费力地开口,将手上的剑立在墙根处,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努力让自己头脑清醒些。
南慕嘴唇已经失了血色,脸色白得有些不寻常了,想是极力忍受着肩上的痛楚,体力和精力都开始透支了。
她贴着墙壁喘着粗气,目光时不时瞥着远处,很是警惕。
“怎么了?”她勉强笑笑,瞧我一眼,然后又警戒起来,“忍一会儿吧,只要顺利到达山门,我们就安全了!”
我整整肥大的衣衫,将松散开的前襟微微拢住,冷言道:“你本来就是安全的。你的泣淮哥哥顶多就是将你禁禁足罢了,你着实没必要陪我趟这浑水!”
她捂着嘴压抑着猛咳,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钻出来,默了好一会儿才能够开口说话。
“不知道,就是喜欢你,然后就是不想你被他那样欺负……”她眨了眨眼,看向我,眼中现出些温柔来,“你霸道起来的样子令我着迷,就觉得莫名地想要亲近你……”
我勾唇轻笑,淡淡道:“你可能对着迷的认知存在误解。”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喜欢玩,闲极无聊才来招我,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竟是如此。我只觉好笑。
她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叹一声,“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真得不开心……”
我倚着墙运气,体内的真气果然在一点点儿恢复着,身体也慢慢有了些气力。
“那你岂不是要不开心一辈子了……”我抬眼时便看见不远处有一队守卫从一个拐角转过来,趁着其中一个领队分配去处的时候,我慌忙将南慕拉到了巷口的墙后面,南慕被我这突然的举动给激到了,正要咳出声,却被我赶紧掩住了嘴巴,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些守卫出现的街角离我们所处的巷口并不远,如果不是刚才躲避及时,现在肯定落入网中了。我未来得及伸头打探情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就已经逼近了。
我定神舒气,极力让自己保持清明,体内真气慢慢上涌,一阵翻腾,我深呼吸不懂声色地调息着,手中的剑握得越发紧。而南慕原地站着都有些晕眩不稳,不过一会儿时间我俩便换了角色。此时她只被我护在身后,头倚在我的肩上,气息不稳,像是随时会断气一样。
她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极力控制自己,气息微微稳一些便抬头在我耳边低语:“必要的时候,如果把我抛出去能够救你,而救了你能让你对我喜欢一些些的话……我不介意再大义凛然一次……”
听她如此说,我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僵了一会儿,方才扭头看她,却见她垂着头抵在我肩上,我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的话语我说不出来,原谅感激的话自然也不可能说……我只想着如何蒙混过关,还未想到要将她丢出去换自己的安稳。
见我沉默无言,她似是低笑了两声,有些欣慰,或者说得意的意味:“就算不是现在丢掉我,想必下了山等你恢复了,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丢下吧?”她说得很轻却很是笃定,“不过呢,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那碗药里被我下了同生散,除非我死或者你死,不然的话,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感受得到,也能寻得到你……”
我就知道她的好心没那么纯粹。果不其然,那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她倒是用得毫无芥蒂。
“你别想摆脱我。我南慕儿看计较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她微不可闻地叹一声,又道,“你不要生气,生气也是无用的……”
我早已了然她会如此,可是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事不关己,我怎么能不生气!
我正要抬剑抵在她的脖颈处,清晰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我微垂着头,看着那些影子慢慢拉长交叠在一起,越来越近,就在我正打算出巷口提剑对打的时候,南慕却忽然将我用力往后一拉,然后借力使力将自己甩了出去……
整齐的脚步声忽然乱了,像是南慕突然出现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了。空气凝冻片刻,然后只听见领头的那人逼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南慕大声喘着气,佯装出吞吞吐吐的情状,道:“有人……有人闯进来半路截杀我……哦,我是……我是宗主请来的客人……你们赶紧追,他往云间阁的方向逃去了!”
领头的人似是不信,又追问道:“你是宗主请来的客人?”
“我是南慕,如果不信,可以把我……压到宗主那里证实一下,”南慕咳了两声,又续道,“不过,你是不是能活着出来,我就不能保证了……”
领头人犹豫一会儿,似是有所考虑之后才下命令:“你们几个看着她,其他人给我追!”
一声令下,安静的长街一阵躁动,不过没过多久周边就又静下来了。
待我凝神运气时,南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太无力:“把我送到药庐……不然我有个好歹你们就等着去阎王殿报道好了!”
我明白她无非是想要把他们全都支开,好让我顺利离开。
其实,以我现在的境况对付外面的那几个人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只是她所说得没有错,就算现在我不弃她而去,下山之后也会想办法将她甩开。她对我的帮助,仅能够让我这次不杀了她而已,并不代表我会感恩戴德从此与她情深意重。
这几日观察下来,泣淮对她倒是有几分纵容的,就算是南慕真得惹恼了他,想必看在她口中的那位小姑姑的面上也不会真得把她怎么样的。再者说我这样的存在,怎么都不值得他大动干戈,去开罪什么人的。我自己什么分量我再清楚不过了,或许,他顶多就把南慕骂一顿,然后无奈叹一声便不了了之,南慕断然不会是尘灭那样的结局……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只需要顺着她的路子,假装自己还未恢复过来便罢,实在没有必要再招惹她这个麻烦!
那几个人嘀咕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将她送到药庐。
“现在这个半条命的样子,量你也不敢耍花样!”
“哼,到了药庐,说不定这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也是。十味大人最喜欢拿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做实验了!”
……
我闻言心中不禁冷笑,这些后知后觉的家伙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谁,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南慕根本不是第一次来悲鸣胡闹,她那么爱玩,药庐想必早就被她糟蹋过了,十味那个心眼比针尖还不如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识得南慕,若是他们几个敢随意造次,只恐怕被拿来做试验的便是他们吧!
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药庐的方向走去,待我觉得外面安全了的时候,才出了巷子,只是还没站稳脚跟,便看见几步开外站着的白衣男子正背手而立将我定定瞧着。
我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但是却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他好像守候了许久,只等着我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