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朗朗一笑:“你那么对她,她岂不恨死你了?!”
我一听这声音,有那么一刻的呆愣,为什么他和宗主说话,语气却是这般无间?
“她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说得随性,那语气倒是坦然,只怕是早已看穿了我。“你来有事?”
“没事,昨夜急着出去帮她解决水牢里的事情,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聊聊,这不就不请自来了吗?”
“算了吧,说得好像你进云间阁都是被我强行拉进来的一样!哪次你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玄月笑道:“云间阁是你的,你若不允,我怎么进得来?”
宗主无奈叹一声,“好像我真能管得了你一样?!这悲鸣本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若不是……”
还未说完,玄月就慌忙打断了他,“这些话你都说了许多年了,也不腻吗?我听得耳朵都快麻木了!”
说到此处,便没了声音。我躺在榻上盯着帐顶,心中疑惑重重。
玄月何时同宗主的关系如此亲密了?听他们谈话的口气,完全不像是主子和属下的关系,他们好似很熟悉,就像是认识很久交情很深的朋友一样,谈论这些长短琐碎之事那般自然。
我正思索时,外面的声音又起来了。
“许久不见你摔棋盘砸东西了,看来过缘把你气得不轻!”
听起来玄月好像很了解他的习性,连这些细微的事情都如此明了。
棋子落下的声音隐约入耳,而后便是泣淮有些慵懒的语声:“本来就是不听话的小野猫,被挠两下有什么稀奇吗?”
“没什么稀奇,在悲鸣混这么久,她都没给过我好脸色。只是你这个样子倒是很稀奇,看来是挠得狠了,戳到你的痛处了吧?!”玄月似是调侃,笑得阴阳怪气,“连步酥散都用上了……”
“你今日是来喝茶下棋的吗?”泣淮好像有些气恼,“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玄月自然很识趣,慌忙转了话题,声音严肃起来:“好好好,我就不招你烦了,说正事儿!”
“说!”
“翡翠海那里来了消息,说无涯师兄已经回来了。”
“可有说什么?”
“只说有什么事情等到下月初九时候再说!期间不要再去翡翠海扰他。”
泣淮一时没有作声,玄月却又怅然一叹,抱怨道:“你看,我平日里常对你说要对他客气一点儿,毕竟人家是你师兄,长你好几岁,又比你入门早,礼让一下实属应该!可你倒好,偏偏与他针锋相对,让他不痛快得很!现在好了,拜你所赐,他现在连我都看不过眼!”
泣淮不悦:“什么师兄?我把他当师兄,他何曾把我当师弟了?”
我只听得云里雾里,自是不晓得翡翠海是何处,泣淮与玄月口中的那个师兄无涯又是何许人也?我和莫离只以为泣淮自成一派,却不晓得他还拜过什么师门,师门中竟还有一位令他不顺心的师兄!我在江湖上没听闻过这号人物,难道是隐世的什么高人吗?
“你上次把人家的孔雀鸟给烤了,哎,烤了也罢,你还回书告诉人家味道不错!我说,换成是谁,也不会待见你这个师弟吧!”
泣淮理亏,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是他活该!”
玄月不屑道:“我看你才活该!”
“你……”
“你什么你,你们两个吵架就算了,做什么牵连我?我以前去翡翠海的时候,无涯师兄门下弟子不知道待我多热情,你看这次去,就只把我晾在那里一个时辰,连杯热茶都没有……”
“你又来!”
玄月声音高起来:“那又怎样?我说得都是事实!泣淮,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我估摸连翡翠海的山门都踏不进去了!”
“哼,你要是那么想进翡翠海,现在就可以去,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回来!”
语气中略带着嘲讽,只是声音明显低了下去。这之后,屋子里一片死寂,连棋子落下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躺在床上,想运功冲开穴道,可奈何那步酥散的药效才散去没多久,我身上没什么气力,再加上那之前被血蛊折腾了一番,运气一时半刻不太可行。我想泣淮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儿,所以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里间。更进一步说,他大概也吃定了我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所以也不避讳我听到他和玄月的对话。
玄月倒也厉害,这些年来全在我们面前演戏,丝毫破绽都没有,让人以为他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何曾想到他和泣淮早已不分你我。
我和他关系虽然很一般,可还是无法容忍这种欺骗。把我当猴耍也可以,但不要让我识破便天下太平!可他呢,骗了我这么久,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摘掉面具,简直可恶!
我正愤懑之时,便又听到说话声:“算了,棋还是别下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却是玄月先服软,而且为什么听起来这口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泣淮一直没有说话,玄月也没再开口。我只以为泣淮还在和他赌气,不想理他,可能过一会儿就能打破沉默,可是过了许久屋外迟迟没有响动。这两个人倒真是一个德行,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是走路分明是飘移。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在昏暗中发呆的时候,却听到有脚步声正慢慢逼近。我屏住呼吸,凝神听着,从步调和呼吸来看,来人不是泣淮,也不是玄月。
我警觉道:“谁?”
来人脚步顿住,默了一会儿,才道:“左使,属下悠燃,奉宗主令送养神汤过来!”
我松一口气,冷声道:“我现在没心情!”
现在连动都动不了,还喝什么养神汤?
“可是,不喝养神汤的话,左使怎么有气力和属下一起下山呢?”
下山?
我拧眉思索片刻,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夜百余阁中撕下的假面,还有她模仿我的声音斥责那些婢子的情形。
泣淮不过刚刚将她放下来,她又开始耍花招,还像只苍蝇一样来缠着我。
“旧帐还没算,你又想让我记新账?”
我自然知道自己现下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是也很清楚她同样没胆量动我。
这屋子里的帘帐不透光,帐内很暗,帐子猛然被拉开,我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光亮,手又不能去遮挡,只能把头歪向里面,半眯着眼睛看到落在里侧墙壁上的一个瘦削的影子。
我还未开口,她就动手将我身上的穴道点开了。
我轻轻咳一声,扭过头皱着眉看她,她撇撇嘴,笑容有些惨淡,可还是装出一副活脱脱的样子:“我是来救你的,当然,感激的话留着以后再说也不迟啊!”
我慢慢坐起身来,倚着床栏杆看她一会儿,冷笑道:“你也不是好东西。他会对我用步酥散,谁知你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她脸上无甚血色,苍白得有些骇人,肩上的伤口虽然止了血,可是看起来根本没有处理过。可能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再加上被晾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所有才会看起来有些虚弱。
只是她这人惯会演戏,哪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又为我精心布下的陷阱!
“左使,你现在好像没什么选择吧?!你若是想下山,就赶紧把那碗汤喝了,然后在门外那两个家伙醒来之前,同我一起离开!”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我,挟着一丝笑意,“泣淮哥哥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落在他手里,恐怕这辈子你都下不了山!嗯,至于我嘛,自然不会白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