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牢最外间的那面墙上看到了银色水月长弓。这是我当了左使之后，宗主从兵器库专门为我挑选的。大多时候它是一张长弓被我背在身后，但是我和敌人作战时，通常会把它变换成长剑，只有在远处刺杀的时候，才会拉弓射箭。
多年下来，我使得得心应手，已经和它合二为一了。
我倒是真感激玄月这一举动，如此，我就不必亲自去云间阁了，最起码在我没收拾好心情之前，不用再去面对宗主。
我手握长弓出了水牢，向着后山的牢洞走去。这处牢洞是悲鸣用来关重犯的，关在这里的人，虽是重犯，但却能保住性命，只是会每日受些折磨，进了里面，这辈子都见不到天日了，而且里面机关重重，即便是想救人，也是有进无出。
这地方比起水牢来可怕得多，在我看来，它就好比是无生塔的一个缩影。在里面呆的久了，慢慢地就成疯成魔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只是死也不是太容易，总会有各种办法让人求死不能。
这牢洞是借着一块突出来的巨石开凿出来的，建好后，又从十方城掳来大批能工巧匠，最后在机关大师尺天的指导下，布好了里面的重重机关，就连那些令人发指的刑具也是由他亲自打造的。从此，牢洞就变成了无间地狱。
守在洞外的湛黎走来，慌忙走上前来提前汇报情况。
“左使，犯人暂时被绑在审问牢房里面，手脚筋被挑断之后，还被用了重刑，据之前的两个守卫汇报，他嘴硬得很，就算是琴弄大人亲自动刑，他也未吐露半个字！”
这个闯山的人虽然有些能耐，可还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根本不够格被关进牢洞里，如果不是因为水牢里出了状况，我也不必来这鬼地方找晦气。
走到洞口，我朝里面看了看，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霉臭味，里面更是阴沉晦暗。
“老规矩，将他带到那边树下的石凳处。这地方搞得我头晕！”我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是！”
以前审问重犯，大多都是莫离和琴弄来做，我进去过几次，就再不想踏足了。如果实在需要我亲力亲为，我也只会在那些人被折腾得反抗不了的时候在外面审问。
这牢洞附近遍是黄土，也就不远处开阔地带稀稀疏疏长着几棵柏树，有些年头了，又高又壮，洒下一地树荫，正好可以一边纳凉一边审问。
牢洞中的人想是早知道我会来此处，我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捧了茶来。
“左使，许久不见！”
我抬头，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认不出是谁。听他这个口气，好像和我不算生疏。
“想必左使早已将属下忘了！”说时，便将左半边脸垂落的长发撩了起来，将掩着的小半边脸露了出来，一块狰狞的疤痕随之映入眼帘。
“原来是你！”我心中了然，淡淡道，“确实许久不见了！”
“属下人微言轻，不敢随意去打扰左使，左使的救命之恩，尘灭无以为报！”
我抬袖擦拭着长弓，示意他起来说话。
“什么时候来牢洞当值了？”
尘灭恭敬地立在一边，“自那次事件之后，琴弄大人便将属下安排在这里当差了，只是不准许属下在悲鸣随意走动，所以，不能亲自去谢过左使，属下一直心中不安！”
“无非是我和琴弄抬杠罢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在这悲鸣当惯了恶人，晓得有人对我感恩戴德，我还真是别扭。
“今日属下前来，自然是要当面谢过左使，另外属下还有一事当面禀报左使！”说时，他便跪在了我跟前，似是要请罪。
“有话就说，我很忙！”我端起茶盏喝一口润喉。他明知道我一会儿就要审问犯人，可还是执意选在这节骨眼来同我讲事情，想必于他而言是很要紧的事情。我虽然今日心情不好，但是看到他，也能耐下性子来。
他原本是禾回的手下，是禾回最后一次下山执行任务带回来的新种子，也是禾回唯一的贴身手下。只是我那时候与禾回有些疏离，心里生他的气，所以对他带回来的新种子也没怎么在意，直到禾回死后，百草轩被尘封前，我才见到他。
那日正好是他被琴弄的手下带回焚行堂受刑，究其原因，才知道禾回的入山令不见了，而身为百草轩的看守，他的嫌疑最大。可是，他坚持说自己并未见过入山令，所以才要被带回去严刑拷问。
他不过是新种子，调教自然守得是焚行堂的规矩，受得也是焚行堂的刑罚。我那时还没有进入无生塔，也不是左使，没能力同琴弄抢人。我因禾回之死，心中藏了死结，自然是想要保住他。但是我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那么便宜就能保住他的性命，如果不拿命来赌，琴弄怎肯松手。
所以，我亲自动手用烧红的烙铁毁了他的容颜，又在自己身上插了一刀，才逼得琴弄不深究此事，事后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候琴弄还是很看好禾回的，一心想他能在角逐中胜出，然后留在焚行堂做他的得力助手，却未想到禾回因为我而放弃了生还的机会。琴弄恨铁不成钢，气恨禾回，更是看我不顺眼，见有机会收拾打压我，怎肯轻易放过。但是知道我要进无生塔，又不能弄出什么大动静，所以才作罢。但是琴弄答应饶他一命，却不准许我留他在身边。
我没有选择，只能由他安排。没多久，我便进了无生塔，经历一番生死之后，对这件事情也就淡了。后来，路过百草轩的时候偶然想起过这个人，不过因为我不想再撕开和禾回有关的伤口，不想再见到他勾起旧事来，所以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索性琴弄不是出尔反尔的人，答应了我也真得守了诺，想必是忌惮禾回不知所踪的入山令，所以才将他安排在这鬼地方，捎带暗示他本份些，不然会比那些犯人死得要惨。
这琴弄还真是煞费苦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