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人成功逃出水牢,是我做左使以来第一遭。水牢逃出犯人,却一点儿血腥也不见,更是头一遭。
除了刑君,所有在水牢当值的下属都陷入了沉睡,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根本没有要醒的迹象。我细细查看他们的肤色和身体,不像是中毒,身上也没有伤口,看他们呼吸均匀,气息平缓,也不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如果是什么厉害的迷眼药,那没道理囚犯们丝毫不受影响啊!
那个南慕来历不明,点穴手法和招式套路全都罕见,就连现在这沉睡之法也同样扑朔迷离。
我现在倒舍不得杀她了。怎么也得吊起来将这刑牢中的刑具全都尝个遍,拷打之后,将我的好奇心满足了,那才算罢休。让她轻易就死了,倒真是可惜。
“药庐可有人来过吗?”
刑君道:“拾休来过,但是束手无策。十味大人忙于炼药,未曾理会!”
“拾休可有说什么?”
“回左使,拾休说,他们只是睡着了,只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只是睡着了吗?可是就这样睡下去,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这个南慕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口中的小姑姑又是何方神圣?我心中的疑惑已经揉成一团。
“就知道你在这里!”
正发愁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刑君见来人近前,忙行礼:“玄月大人!”
“刑君,一段时候不见,你沧桑不少。”玄月已经站在我身边,瞟一眼刑君,又道,“刑君真是日夜操劳,为悲鸣鞠躬尽瘁啊!”
“玄月大人玩笑了,属下失职,已是死罪!”刑君擦着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的。
“死罪就算了。宗主交代,这件事情都是南慕闯出来的祸,与你无关。”他看我一眼,声东击西,“就算是要找人负责,也轮不到你!你说是不是,左使?”
“……”
我侧身面对他,勉强笑笑,道:“哟,这不是玄月大人吗?这么巧,又见面了!”
玄月先是一惊,继而便笑出了声:“是啊,还真是巧!”
“那么,玄月大人来到这污秽之地,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明知故问。
他刚刚从宗主那里回来,又正好赶到水牢,想必就是来解决眼前这一桩事情的。只是我看不惯他这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做派,免不了呛他几句。
见我已经绷了脸,他脸上的笑哪还挂得住。
“没什么,帮南慕那丫头收拾残局。”说时便从腰间玉带中拿出一个小铃铛,对着地上一众人晃了三晃,铃声清脆,余音在牢房里回绕。没一会儿,地上原本躺着的人似是被什么叫醒了,陆续睁开眼睛,然后坐了起来,等到意识清醒后,看到我和玄月,慌忙爬起跪在我们跟前。
“左使!玄月大人!”
玄月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刑君担心自己的属下,请示后也跟着退了下去。
我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以为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玄月背手而立,将我望着。
我歪了歪头,冲他展眉一笑,“我以为你会主动讲给我听的!”
他笑笑,凑到桌前来,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是在撒娇!”
我手上动作蓦然停下,抬头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于是原本想要嘲讽的话便被我咽了回去……
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睛眨动的时候真是很魅惑。我一时竟有些失神了。
“喂,”他手在我眼前晃晃,调笑道:“你不是被我的美色给迷住了吧?”
我闻言,清明过来,有些气恼,抬手将他推开。
“无聊!”
他也不生气,挨着我坐下来。
“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无非是催眠术罢了。对于那些功力不高意志不坚的狱卒,催眠术自然很容易就将他们控制住了。”他将那铜铃放在我近旁的桌上,正色道:“南慕那丫头就是靠这铃声来控制他们的!”
我伸手将那铃铛拿到手中,细细端详一番,和普通的铃铛没什么不一样。这催眠术我隐约记得听谁提起过,但是却从未见过。未料到南慕竟然还会这个。
“她什么来历?你好像和她很熟。”
玄月起身将我手中的铃铛夺了过去,然后扔到了墙角处的火盆中。
“别问太多。到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他抱着双臂,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知道的太多对脑子不好。”
玄月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他若不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看起来,这个南慕真是不简单得很。
不过,我不是个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从不插手,可是南慕已经上了我的黑名单,我怎么都不会放过。
“好了,事情办完了。”他松一口气,伸展着双臂,“我已经许多天没好好睡觉了!”
我看着墙上的灯烛跳动,无意识道:“回去休息吧!”
这声温柔绵软,将我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
“天啊,我没听错吧?你刚才……”
我快速镇静下来,“我刚才说,你可以滚了!”
“……”
他手指在我面前指了又指,无言以对。
能把他气成这个样子,也是我的本事。
“刚想夸你有点儿女人样子了,怎么……哼,时舞果然不是你的对手,冒着毁掉舞坊的风险,也就只能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闻言,我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他消息可真灵通,回来半天不到,连我在舞坊呆着的事情都知道了……那我和宗主之间的事情……算了,如今计较这些又能如何,人尽皆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握着的拳头又慢慢的舒展开,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真是自作多情,在这悲鸣,又有谁是真得在意我的感受呢?人死如灯灭,横尸荒野也好,尸骨无存也好,到头来不过浮光掠影,皆是虚无。只是,身在红尘中,就会身不由己地被困在红尘中,忘不掉,放不下,活得不快意,死又不甘心,就只能苦苦挣扎,熬到自己实在熬不下去的那一刻便是终局。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就告辞了!”我整整衣衫,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他站在我身后,好像在犹豫着,等我上了台阶,才又开了口:“你的银色水月长弓挂在水牢外面的墙上了。”
我顿了顿,紧着的神经松缓下来,轻轻舒一口气,淡然道:“是吗?那就谢过玄月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