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百余阁里,我看着她进进出出,将之前她做给我的新衣服和鞋子尽数拿了出来,就连梳妆用的镜子也搬了出来。
我没心思理会她,只安静坐着,试图冲破穴道,尽快摆脱她。可是这点穴手法着实诡异,我要挣开一时半刻想是不可能的。
“我不喜欢别人碰你!”她双手落在我的肩上,看着镜中的我,然后淡淡一笑,“如果她们刚才碰了你,我一定将她们碎尸万段!”
她说这话时,笑容冻在了脸上,带出浓浓的杀意。
我想,这才是她最本来的面目。只是她总是掩藏得那样好,以至于连我这个江湖老手都有些迷蒙了。
“别碰我!”她的手再次停在我的脖颈间,那种指尖在皮肤上摩挲的触感让我极度反感,“放开我,或者杀了我!别玩这些把戏,让我觉得恶心!”
“我怎么舍得呢?我可还没玩够呢!”她的手抚上我的长发,又道:“我已经飞书告诉小姑姑了,求她允许我带你回去!”
“小姑姑?”我冷冷打量她一番,“你到底是谁?”
她撇了撇嘴,像个撒娇赌气的孩子,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要不是眼睛被你毁了,我可以直接把你带回去的……可是现在……”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我,手又遮住了那只坏掉的眼睛,“这次回去,肯定要被小姑姑罚了……”
她走到桌边,顺手拿起镜子旁边的梳子,一边赏玩一边啧啧称赞:“这把梳子真是别致,这雕纹也生动,真是难得!”
我斜眼望着她手中的梳子,心中一紧,咬牙森冷道:“不准碰它!放下!”我将提起的真气生生压了下去,怒火中烧,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更是忍无可忍,出声吼道:“该死的,我让你别碰它!”
她觉察到我过分激动的情绪,瞧着手中的梳子,调笑道:“一把梳子罢了,左使怎么这么紧张?哦,不会是心上人送的吧?”
这把木头梳子是禾回专门用桃木为我做的,上面还有他亲自刻上去的桃花图样。这算是禾回在世间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禾回死后我就不再用它梳头发了,而是把它放在了枕头下面,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反复摸着上面的花纹,想着禾回曾经对我的好,以及我们在世间不算长久的时光。现在之所以在她手上,肯定是她收拾床铺的时候,随意将它丢在了梳妆台上。
我珍若至宝的东西被她这样赏玩,除了将她千刀万剐,我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我劝你最好识相些,不然……”我语色平静,可是内里早已波澜万千,随时准备毁天灭地。
“左使,我的点穴手法可是师父真传的……”
因为愤怒而被我强行催动的真气在丹田里来回翻涌,未等她话说完,那穴道便被我生生冲破了,浓浓的杀气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我原本清明的神经线尽数断了,血红的眼睛盯着自己眼前的猎物。
我掌上生风,一掌劈过去,她先是惊呼一声,然后便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她将那把梳子拿起来,刻意在我面前晃了晃,“不愧是左使,果然不简单!”
我血气上涌,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多废话,袖中那把匕首稳稳落进掌中,使出凌云步冲她刺了过去。她的功夫自然不弱,要是换做往常模样,我可能要和她打几十个回合才能占得上风,可是……她拿禾回戏弄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她的动作很凌厉,招数应对也很敏捷,但是在我步步紧逼,招招致命的攻击下,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将她逼到墙角处,她身子撞到身后的紫色盆栽架子上,脚下一晃,尚未来得及站稳,我的匕首已经扎到了她的左肩上,在她蹙眉的那一刻,我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只轻轻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带离地面,死死固定在了墙面上。
“交出来!”
她也不挣扎,只是极力掩饰着肩上的痛处,因为无法顺畅呼吸,费力咳嗽几声,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却依旧顽劣,就好似生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玩笑罢了:“左使……您这人真……无趣,一个玩笑都开不得么……”
“哼,真是难得你还想着同我开玩笑!”我掐着她脖子的手力道更重,她耸了耸眉,垂眼看我。
只是原本在她手上的梳子不知被她藏到了何处。
“交出来!”
我没有耐性去搜她的身,如果非要我搜身,那便是搜她的尸身。
“果然是你的心上人……”
“少废话!”
见她没什么动作,我趁她不留神,将那把匕首猛然从她肩上拔了出来。
“啊……你……”
她终于还是痛呼出声。
我将匕首刃尖抵在她那只完好的眼睛旁,威胁道:“你师父可教过你,瞎了双眼如何探路吗?”
她的身子抖了抖,眼睛盯着我的匕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便消失无影了。以她的头脑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处境: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即将被我掐断的脖子,还有随时可以让她对烛火失去兴趣的匕首……
“你……”
“何必垂死挣扎?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吗?最后一遍,交出来!”
见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她咬着唇瞪我一眼,然而那只尚能活动自如的手竟然飞快地探进了我的衣衫中,我正要迁怒于她,却见她手中已经亮出那把桃木梳子来。她狡黠地对我笑了一笑,然后手轻轻一动,梳子就从她手中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该死,又被她耍了!
我将她扔下,迅速转身,凌云步起,正要将梳子接住的时候,却有一道更快的黑色影子先我一步将梳子夺了过去。
我落地站稳脚步,正要看清楚这个不速之客是谁,却不想那人先开了口。
“闹够了吗?”
这声音宛若一块巨石,扑通一声掉进了深潭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我瞬时便恢复了清明,呆愣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泣淮哥哥……”墙角微弱的声音带着求饶的口气,“我只是和她开个玩笑……你别告诉小姑姑……”
她猛烈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人的声音就又响在了身后:“慕儿,你真是越来越顽劣了,令本座头疼!”
我默默抬首看着外面的夜色,心跟着往下沉。我来悲鸣这么久,他从没来过百余阁,今天竟然屈尊降贵来到这里,却是为何?难不成就为了那所谓的三天之约吗?
“我真不是有意要和左使过不去的,”她似乎觉得有些委屈了,声音慢慢矮下去,极力压制着伤口所带来的痛楚,“现在受伤的是我……左使她……”
那人有些无奈地叹一口气,声音轻缓平静,完全没有想要迁怒于她的意思:“还不是你自找的。本座的手下你也敢随意调戏吗?简直胡闹!”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样宠溺纵容这个该死的小婢女,我心中越发生气,原本因为怕忤逆他而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腾了起来。
这样看起来他们好像很熟。哼,我还真是愚笨,早在舞坊的那天晚上,我就应该察觉出来的。以他的做派,如果是个不明来历的人,他怎么可能让她活下来?
却不知原来他们竟然是旧识,一口一个泣淮哥哥,叫得还真是亲切!
他竟然和她一起来耍我!
“悠燃,伽珞,将她带回云间阁!”
外面的人应声就要进来,只是尚未踏进门来,我手中的匕首就插进他们面前的门框中了。二人见状,止了步子。
“今日有我没她!”
禾回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她可以如此轻易地离开,那我就不是过缘了。我没那么好心。
“因为这个吗?”
我终于转过身去,淡淡地瞥他一眼,而后目光全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把梳子上。
“宗主没必要明知故问。”我红了眼睛,慢步走过去,却没有伸手将东西夺过来。“属下不会记得宗主心口处因我而留下的伤疤。但是我却可以记住这把梳子以及和梳子有关的那个人,而且永世不忘。”
他冷笑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那把梳子。
“属下的命本就是宗主的,要杀要剐,属下没有半句话!倘若宗主不杀过缘,那这个人过缘是非杀不可的!”
墙角处的人揉揉额角,气息已然紊乱,话音微弱:“看来南慕真得惹恼了左使……”她顿了顿,勉强笑笑,“果然是左使的心上人……不过可惜了,那人不是泣淮哥哥呢!”
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将我散着的长发吹乱,我将遮住眼睛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对于她所说的话,权当没听见,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但是那人火气上来了,低吼道:“你们二人还不将她拖走!”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什么东西被折断了,就像是自己的一场美梦被打碎了,那些魂牵梦萦,那些痴缠留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完全脱离开了我的生命,随风而去了。
他的两个贴身随从应声进来,急忙将南慕拖了出去。我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红着眼睛恨恨地看着那人,他的玄色衣衫在烛火幽暗的光线中,透露着夜晚才该有的深沉,压迫着周边的空气。
直觉告诉我,他生气了。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该生气的人不是我吗?他凭什么生气,有什么值得他生气呢?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以前和现在轻易毁掉的东西对于我而言是怎样的分量。他也不会明白,我的伤心和绝望,憎恨和仇视,从何时起便注定无法收场。
“你欠我的!”我轻轻眨了眨眼,觉得乏累,眼中再也容不下什么了。我慢步走到门边,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重新别在腰间,然后转身朝着里间走了去。
我刚走了几步,他就起身跟了过来。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感受到他独有的男子气息压过来,便住了脚步。
“想怎样?你说!”
我颔首望着地上已经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淡然道:“百草轩!”
他的呼吸在我耳边擦过,箍在我腰间的手蓦然收紧,勒得我有些疼。我又一次挑战了他的威严,所以,今晚该怎么挨过去?
“还有?”
我未被束住的手反绕到身后,触到他玄色的丝质长袍,在他腰间轻轻一挑,腰带便被我扯了下来。
“还有……其他女人!”
“哦?”
“你挑女人的眼光好像不如以前了!”暮影那种货色也配与我和雀晴相提并论吗?她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入住百草轩,简直荒诞!
“是吗?”他的声音充满着魅惑,将我挟裹进无边的黑暗中。在我还没能在黑暗中寻找到出路的时候,他已经将我打横抱起,最后扔到了卧房的床上。
也就在这一夜,我开始沦为他的宠物,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