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六年,大安王朝京城一片繁荣,街上热闹非凡。位于城中的平西候府,却安逸温馨。
一个既辽阔又水色明净的湖泊,湖边杨柳依依,三月春风徐徐吹来,杨柳儿轻轻拂动着自己的长发,对镜梳妆。不远处的几株桃花,与旁边的几树梨花争相斗艳,交映成辉。
一座蜿蜒曲折的白色围墙,围墙上镶着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光彩夺目,像一条巨大的白玉龙,横隔在湖泊与花园之间。
穿着过垂花的月亮拱门,一座精美的江南园林式花园落入眼帘,种满了各种花草,几处假山,汉白石拱桥下流水潺潺,蜿蜒曲折的长廊,一座凉亭点缀其中。偶尔几个丫环婆子走过,几个花匠打理了花草,为整个花园增添了几许生气。
花园里的百米处,一座精致典雅的阁楼伫立其中,阁楼前的牌匾上,书写着几个大气凛然的三个大字:绯云阁。
阁楼中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裙的少女,微侧着洁白如玉的脸庞,静静地端座在绣架前。虽看不到另一边脸,也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娇美可人的姑娘。
纤细白嫩的素手揉捏着绣花针,熟练的穿针引线,不一会,红色的绵绢上勾勒出一个大气端庄的粉色牡丹轮廓。一旁站着的中年女仆细细看着,不由点了点头,姑娘的女红越发精妙了。
“姑娘,姑娘。”绣阁外响起轻快的呼唤声,少女闻声一惊,不慎把绣花针穿进指腹。云绯轻轻的倒吸一口气,可真疼,自从六岁那年女红小有所成,便再也没给扎过了呢。青花这丫头,平时坑坑丫环们就好了,今天可坑到主子头上来了,欠教训!
“哎呀!姑娘,快给老奴瞧瞧。”李嬷嬷心疼的接过云绯的手,轻轻的用手绢缠好。“这丫头,见天的冒失。姑娘别拦着,瞧老奴怎么教训她。”
话刚落下,一名十二三岁的粉衣绿裙的小丫头已走进了绣楼里,由于一路疾走而来,圆圆的小脸通红,稚嫩的额角上还冒着细汗。
站在云绯面前,大喘一口气,福了福身:“给姑娘请安,见过李嬷嬷。嬷嬷,方才青花听到您说教训谁呀?谁惹您老不高兴,告诉青花,青花去收拾她!”瞧这话问的,显然不知道闯祸的是自己。
云绯闻言,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掩唇娇笑出声。李嬷嬷瞪大眼,几步冲上前去纠住青花的耳朵:“你这小蹄子!谁惹我了?就是你这冒失的丫头,一惊一诈的,惊着姑娘的手都给绣花针扎着了。”
青花一听,急了:“嬷嬷,青花错了!好嬷嬷,您饶了青花,青花耳朵都要掉了,以后可怎么给姑娘打听消息啊!”说话间,那灵动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云绯,好似在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绯看着,强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嬷嬷,罢了!是我让她去前院打听消息的。”微笑着让李嬷嬷放了青花,也知道嬷嬷手下留情了,否则,早让婆子带下去打板子了。只是这丫头向来冒失,确是要教训一翻的。
李嬷嬷瞪了青花一眼,放开她的耳朵,转身到内室的多宝阁里找药膏,姑娘的手养得又娇又美,伤口可得好好处理!
云绯起身走到圆桌前座下,轻抿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望向青花,略带严肃的说道:“只是以后可不能如此冒失了,如此没规矩。在绯云阁好说,要是到外头丢了侯府的规矩,本姑娘少不得得亲自教训你!”
青花揉了揉发烫的左耳,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些失了规矩。在府里,大家看在她是姑娘身边大丫环的份上,又与姑娘一块长大,才不与她计较,她却没有学好规矩,让姑娘丢人。
她想到此,有些羞愧,双手交到身侧,规矩的福了一礼:“奴婢知错,谢姑娘教诲,奴婢谨记在心。”
云绯点了点头,轻轻一笑:“说吧,如此急切,可是哥哥们接了祖母回来了?”
月前适逢云老侯爷的冥旦,云绯的祖母侯老夫人一个月前到慈云禅院小住,怀念斯人。云家有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侯老夫人与老侯爷恩爱一生,无妾无通房。
与老侯爷共育有一子两女,小女儿是乾元帝的辰贵妃,育着一位公主。二女儿嫁与大长公主的嫡长子福郡王为郡王妃,育有两子两女;大儿子则继承了平西侯府的爵位,娶了李老太傅的次女为妻,育有两子一女。
云绯口中的哥哥便是平西侯云山海的世子云络与次子云绎,每年侯老夫人在慈云禅院住满一个月时,都是云络与云绎去接的!因为路途遥远,有小半日的车程,早在昨日,侯府的两位公子已出发前往慈云禅院了。
想来,现在才快到午膳时分,莫不是老祖宗归心似箭,天不亮就出发了,这也倒是挺符合祖母雷历风行的急性子。
青花摇了揺头:“回姑娘,并不是!方才世子爷遣了四平回来回了夫人,说慈云师太不日将要远游,故而明日再回。”
李嬷嬷手拿着浅蓝色的小瓷瓶,走了过来,听到了这话,温和一笑,感慨道:“老夫人年轻时随着老侯爷南征北战的,自由惯了,初初到京城时,总与那些贵族夫人交不到一起。谁曾想,不经意间去给老太夫人上香时,与慈云师太一见如故。”
说话间已走到云绯面前,弯下身子,执起自家姑娘的手,小心的上着药!
云绯只笑了笑,祖母与慈云师太一见如故的传奇往事,她是从小听到大了。因此她只淡淡说道:“祖母是有大智慧的人”
云绯看着微红肿的指腹,还有那鲜明的针孔眼。悄悄瞪了青花一眼,青花马上双手拉着耳朵,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云绯,一副:我知错了的模样。可爱极了!
她轻轻一笑,这丫头到底还小,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不过,想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祖母、父亲母亲、兄长们,谁不宠她?
祖父生前曾说,做咱们家的儿媳是有福的,可做咱们家的闺女,却是令人心酸!看惯了自家一夫一妻的和谐,谁还堪忍受与人共侍一夫的婚姻?
像三姑母一样,深宫里,美人如云,谁曾想起过那也曾是一个飒爽明媚的女子。只可惜,被皇上看上,只有服从的份,为了不伤他人与自己,甚至得自断羽翼,从此断了想要飞翔的梦。
与三姑母相比,二姑母无疑是幸运的,福郡王待二姑母十年如一日,刚嫁过去那三年,二姑母无所出,福郡王顶着各方压力,硬是不纳妾,好在二姑母肚子争气第四年总算怀上了,还是一对龙凤胎。大长公主与附马喜出忘外,再也不提纳妾添人一事了!
指腹清清凉凉的感觉传来,唤回她走远的神思。瞧向青花,微启红唇,娇糯糯的嗓音随逸而出:“你这般急冲冲的跑来,就只为了这事?”
青花嘻嘻一笑:“当然不是,姑娘可知谁来了?”
李嬷嬷给云绯擦完药,听得青花得意的声音。双目一瞪,呵斥道:“越发没脸没皮了,谁给你的规矩,还不赶紧回姑娘的话。”
青花看了眼威风八面的嬷嬷,顿时就蔫了。嘟了嘟小嘴:“我说嘛。嬷嬷别气,是常乐侯家的夫人带着世子小姐过来做客呢!世子们都不在,方才夫人差人到隔壁太傅府上传表少爷过来做陪了。”
云绯轻皱了下秀气的蛾眉,十分不解:“嬷嬷,常乐侯府与我平西侯府并无深交,何故前来拜访?倒也曾听大表哥说起过他与苏世子是知己好友,且常乐侯爷与皇上私次甚笃,也并无相求平西侯府之处。莫非是父亲在朝中有何为难之处?”
不怪她有这个想法,父亲的性子随祖父,我行我素惯了,从没听他提起过常乐侯爷的事。常乐侯与当今圣上可谓是莫逆之交,当年皇上不得先帝宠爱,游学经商,身边都有他陪伴,为了扶持陪伴皇上,父母二人相继去世也来不及回来祭奠。
当今皇上登基后感激他的忠义之心,想赐他国姓,封为异姓王,他却不同意,说苏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他能留下的也仅只有祖宗的姓了。于是,圣上封他为常乐侯,除了皇上与太后,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
而母亲平日与常乐侯夫人也并无私交,以往一些宴会上碰了面,也就礼仪上问候一下而已。只上回大长公主寿宴时有些反常,两人多聊了好几句,不至于就因为多聊了这几句就登门拜访吧!
嬷嬷收好瓶子交到青花手上,使个眼色让她收好!回头对云绯笑了笑,温声说:“姑娘可听到,青花可都说了。常乐侯夫人是带着世子来的,姑娘十四了,现在阳春三月,姑娘秋季就及笄了,也是时候定下了。”
云绯闻言,算是明白过来了,白玉无瑕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衬得她更娇美灵动。
“嬷嬷快别乱说,没得来取笑与我。”她又羞又恼,不过想想确是如此,应是那常乐夫人在寿宴上看中了她,今天就带着世子前来相看,否则怎会带着世子上门呢!
只是她特别排斥这样的相看,好似很愁嫁一样,却又很无奈,总不好拂了人家面子,还得让父母脸上无光,给人落下一个教女无方的闲话!
她想了想,心情慢慢平复了,脸上的热气也渐渐消散。她轻轻一叹,罢了,总得走上这一步,总不可能在家当老姑娘。若她真要如此,祖母指不定把全京城的未婚男子搜刮来给她挑呢!
“嬷嬷,替我更衣。”晚点母亲定会遣人来通知她去前厅。她优雅的起身,不带起一片裙摆一片风,哪怕她出身在武将世家,可贵女该具备的气度及姿态,在母亲的影响与教导下,她是完全不缺的!
她走回内室,青花已料到她会过来更衣,已挑选好衣物等着她了。青花拿着手上浅紫色的广袖流仙裙,笑眯眯地询问云绯:“姑娘,嬷嬷,穿这个可好?”
嬷嬷没意见,只慈爱地看着云绯,姑娘是她看大的。她原只是夫人的陪嫁丫环,后来夫人原想做主把她许配给陪嫁庄子上的管事。但由于她小时候大雪天里掉到了河里,冻伤了身子,也不能生育,便也拒绝了。
后来由于姑娘的奶娘竟妄想控制姑娘,让姑娘听从她的话,意图让姑娘与夫人离了心,使得姑娘离不开她。夫人便把奶娘打发了出去,她便从那时来到姑娘身边,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如今已经十二年了,昔日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娃,长成粉雕玉琢的大姑娘。李嬷嬷心里,别提多欣慰,心中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甜蜜。
云绯只看了下那广袖流仙裙,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指了一套同色的衣裙,“就取那套浅紫色绣着蝴蝶罗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