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听音乐和上大学之间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莫冰蓝有点想不通,可是似乎父亲和陈灏对这件事持的是一样的观点,那就是听音乐势必会影响考大学。真的会吗?莫冰蓝不相信。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预备铃响了,体育委员大声通知同学们:“今天的体育课上要打扫操场,请同学们带上卫生工具。”
话音一落,教室里嘘声一片。体育课上干吗要打扫卫生啊,高三里一周只有两次体育课,唯一的一节课外活动也常常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占用掉。难道这节课真要在尘土飞扬中度过吗?大家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高三是不能有过多奢望的,因为所有奢望的结果都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心痛与失望,比如希望课外活动可以真的在教室外面上,比如希望能去图书馆,比如能上几次艺术课,再比如能在大雨大雪天不用早早上学和上晚自习,等等等等。
今天的任务是清扫篮球场上的碎石和沙土。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一马当先,提起大扫帚就开始刷地面,一时间,碎石往前跑,细沙向上飞,篮球场上尘土飞扬,清扫者如同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篮球场旁边正在大搞修建,不知道学校又在建设什么。女生们三五成群,在操场上或散步或聊天,怎么看怎么不像在上体育课,一点儿上体育课的氛围都没有。
还没有到下课时间,老师就让同学们解散了,只嘱咐他们要安安静静地走回教室。不少同学都涌进了学校唯一的小卖部去买冷饮,莫冰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去,她怕一吃冷东西嗓子又会疼。
回到教室,向紫菀和谢晓选都没有回来。莫冰蓝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书,去卫生间洗手了。童言俊买了绿茶回来,见莫冰蓝不在,便从她的课桌里拿出小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盖上盖子走了。
一会儿,莫冰蓝进来了,看见桌子上的东西,先是一愣,而后又突然明白过来,不觉莞尔——他的关心似乎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她偷偷看向童言俊,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就像在注视着一件珍宝。莫冰蓝心微微地波动了,却不露声色地坐下来,喝着她十七岁半的幸福,就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高三,她实在不想想太多的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想。
每个人都在为理想而学得天昏地暗。没了音乐可以听,莫冰蓝也只能就着夜色与灯光在无边无际的茫茫题海中拼命地摇着船桨。生活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味道,而变得沉寂单调,没有音乐的世界变得荒芜一片,就像春风吹不到的荒原,寸草不生。
下午放学,轮到梁雪薇打扫教室了,本来还有肖何,可是她说她有点急事,把偌大一个教室丢给了梁雪薇一个人就走了。同学们回家的回家,去吃饭的去吃饭,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梁雪薇一个人还在辛苦着。她气呼呼地扫得教室里纤尘飞扬,还把桌凳也碰得咣咣作响,好像那满教室的“朽木”也惹到她了。扫到向紫菀的桌子边,梁雪薇便想起了所有的与向紫菀之间的不快,便不由分说地冲着桌子腿踢了一脚,就像在找向紫菀算老帐似的。
“啪——”,一个东西从向紫菀的课桌里飞出来,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啊——”梁雪薇不禁叫出了声来,什么东西被她摔破了!梁雪薇一下子扑过去,蹲在地上小心地捡起了被她摔破了的随身听,机身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纹,而且还有几片被摔掉了的外壳。梁雪薇一下子呆住了,这下可真的闯祸了,摔了谁的不好,怎么偏偏是向紫菀的啊,摔成了这样了还能用吗?梁雪薇忐忑不安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按着裂痕将碎片一片一片地拼上去,然后用胶带粘合起来。原来好端端的一个随身听现在看上去伤痕累累,不堪一击。她打开后盖,里面有电池,便小心地按下开关,却发现随身听没有任何反应,她又按了其它的键,依然毫无动静,难道是电池没电了吗?梁雪薇拿着破了的随身听摸索了半天,决定拿回宿舍去再看一下。于是她草草地做完卫生,拿着东西就急匆匆地跑回宿舍,从室友那里借了有电的电池又看了一遍,结果令人失望——真的坏了。
梁雪薇无奈地放下随身听,看着饭盒里她最喜欢吃的蛋炒饭,胃口全无。一个随身听至少也要七八十块,几乎是她一个月的伙食费呢,而她的这一款还不知道要多少呢,父母都是标本式的中国农民,一年的辛苦所换来的人民币还不能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和姐弟俩上学的费用,常常东借西凑,这是何等的艰难与辛苦,让她怎么向父母张口来要这个钱啊。其他室友们匆匆地吃着饭,没有注意到梁雪薇下坠到极点的心情,只有坐在上铺照镜子的肖何有所发觉而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梁雪薇,你怎么啦,愁眉苦脸的?”
梁雪薇长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问答她,只摇了摇头,半天才说话:
“我把向紫菀的随身听给摔坏了。”
肖何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哎呀,你们两个也真是……唉,不说了,你还是去跟她商量一下怎么办吧。我先走了。”
肖何说着,从床上跳下来,拿着书走了。宿舍里的同学多少安慰了她几句,也都陆续去教室了。宿舍里只剩下了梁雪薇一个人。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梁雪薇拨弄着已经凉了的饭,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还是决定先跟向紫菀道个歉,再说怎么赔偿的问题。要是赔钱,可以和她商量,要是赔东西,可以尽量砍一砍价格。但不论梁雪薇怎么盘算,也不能再将赔偿费用降低了,她想起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那黝黑的脸宠和粗糙的手,心疼得直想掉眼泪。
都说“家贫出孝子”,梁雪薇正是一个证明。小时候,在村里同龄的孩子中,她是最早懂事的,学习特别刻苦,成绩总是那个班上最棒的,她也很勤快,一回家就帮着妈妈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在别的伙伴只知道要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每天坚持写日记,练写钢笔字,因此她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写得一笔好字,是那个乡上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父母也因此倍受他人羡慕,这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梁雪薇还没有走到教室,就看见向紫菀正被莫冰蓝拉着向史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哎呀冰冰,我看还是别去了,史老师是怎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坐视不管吗?你可搞清楚了,丢的可是随身听哎!”
“可是他都说过别把那种东西带到教室来,你这一去不就是等于自己告自己的状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哦,可是就凭我们怎么找啊!”
梁雪薇把她俩的对话完完全全地听在了耳朵里,便在离她俩三米的地方站住,很没底气地小声说:
“你们两是不是在找向紫菀的随身听啊?”
她俩听她这么一问都吃了一惊,她们发现后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对外声张,她怎么会知道,难道说她知道在和她有什么关联吗?
向紫菀和莫冰蓝相互看了看,都点了点头。梁雪薇很内疚地说:
“对不起向紫菀,东西现在在我这里,我不小心碰到了地上摔坏了。”
“啊?”失而复得的奇迹与出人意料的结果同样令人难以接受。向紫菀半张着嘴,一个“啊”字悬浮在空气中半天都没有着落。怎么会这样啊?
梁雪薇递上坏了的随身听,向紫菀机械地接过来,正要试着按下开关,梁雪薇说话了:
“我已经试过了,坏了。”
她的声音那么低,语气那么诚实,就像犯了错误的小孩童在向长辈承认错误,有点胆怯,有点不知所措,让人不忍心再去对她做出任何惩罚。
向紫菀还在翻来覆去地看着她的随身听,一脸不敢也不愿相信的表情。
“向紫菀,我会赔偿你的,怎么都行。”
她一边说,一边用她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看着莫冰蓝,好像想请莫冰蓝替她说句话,让向紫菀原谅她。向紫菀一直都没有说话,使梁雪薇忐忑的心更加不安。
莫冰蓝轻轻碰了一下心思还倾注在随身听上的向紫菀说:
“你倒是说句话呀,怎么办啊?”
梁雪薇赶紧接着莫冰蓝的话茬说:
“就是,你想怎么办你说,我一定会赔你的。”
向紫菀仍然保持刚才的那副表情挤了一个淡淡的笑说:“噢,不用了,你不用赔我的,这本来就很旧了,我其实早就想换一个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这下好了,理由充足,刚好换一个新的。”向紫菀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憋了一股气,觉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自己才刚刚修好的东西,一转眼竟然连个破烂儿都不如了,敢情那次修理之后根本就是回光返照了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