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金色的忧伤
——读《旋转木马上的米色天堂》有感
徐兆寿
成人小说看惯了,已经很难进入青春的色彩里,可是一旦进入青春的色彩里,被唤醒的又不是成人小说中那些尔虞我诈的计谋和纵横四溅的欲望。有一抹金色的忧伤仿佛在遥远的岁月里等待着我去回味。原以为那忧伤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尽,更随着世故而荒凉的心境而褪尽了颜色,然而它还在,还是那样鲜活,还是那样心跳。感谢漠漠,感谢她的一则青春的童话,让我又重新体味到那遥远的金色的忧伤。
我与漠漠从未有过来往,但我对她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土地的了解使我似乎与她很近。我的家乡就与民勤相连,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两年里,我曾经两度去过那里。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感受过那里的荒凉与孤独,而在第二天早上,我又品尝过藏在黄河蜜瓜中的泌人心脾的阳光与夜色。我也曾漫游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企图穿过那波浪翻滚的大海。很多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那才是让我孤独让我绝望又让我向往让我亲近的土地。我深信我的祖先曾经在那样的大地上浪漫地生活过,爱过,最后化为沙粒飞漫在西北大地。正是那样的土地,才会孕育出浪漫的灵魂。所以我一直在幻想,有朝一日,我要一个人漫游那里,并且用我的脚步丈量腾格里沙漠。当然,表面上看,漠漠写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文化标识的城市,是一群没有地域生活特征的学生,属于青春派小说,但是,我还是从那字里行间读出了我所熟悉的一种精神特征,一种浪漫的情怀。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有一种“大气”,都显得豪爽、仗义,便是一种证明。
小说围绕一个叫莫冰蓝的女生,展开了与她相关的几个男生和女生的内心世界。写的是一段高中生活。其中莫冰蓝的形象描写得很成功。从最初她因为穿裤子的事与班主任展开的斗争,到后来的与陈灏、范正杰之间的感情纠葛,最后到与童言俊的初恋,可以说写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小说与过去的韩寒式的叛逆小说有很大的不同,也与郭敬明的消费性小说有不同。也许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所以一气呵成,毫无摹仿之感。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对话,所有的故事,都没有太多的造作之意。在写莫冰蓝、童言俊、向紫苑几个人物形象的时候,作者也尽可能地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中去,切入到细节中,摆脱了长篇小说初写者的那种胡编乱造的概念化的描写。对于一个涉世未深而又初写长篇者,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成功了。
小说以童言俊的死亡划上了一个悲伤的句号,这是青春的代价。但因为这一个悲伤的句号,使整部长篇小说在最后忽然间又弥漫起一层浓浓的忧伤。合上书,在户外走走,我自己那早已消弥了的忧伤又漫延开来,不过,那层浓雾已散去,透过岁月、阳光和秋风以及辽阔大地的是透明的忧伤,叫人心碎,叫人不忍。我以为,这也是这部长篇小说在美学意义上的成功。
在所有的小说都写欲望和阴谋的目下,青春小说也常常以袒露残酷青春,以与父辈“为敌”,以毫无节制的后现代的解构性的幻想来言说青春的忧伤与成长的代价,已经多少有些泛滥成灾。漠漠的小说有些格外。她的纯情与毫无造作的传统式的叙事模式反而使我觉得有些新鲜,有些陌生。她的小说中没有性的浸入,也没有欲望的折磨,只有纯情。即使是莫冰蓝与童言俊的初恋,也是单纯可爱得让人不忍看到他们的悲剧。同样都是80后写作者,但在精神世界里,漠漠似乎与别的80后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也便是精神与欲望之间的距离,也是西部与东南部之间的距离。经济的繁荣与人的欲望成正比,而经济的不发达也与人的精神成反比。我从不以为经济发达了,人的精神世界就高尚了,恰恰相反,经济的发达使人情消散,道义泯灭,精神枯萎。在大都市,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包裹着冷漠、猜忌、利益和荒凉,而恰恰在那些小城市里,人与人之间还保存着一些信任、温暖。漠漠的小说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西部小城市的精神面貌。她似乎在与那个西部的小城做着最后的告别。
当然,毕竟是长篇小说的初写者,肯定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比如,在主题的挖掘、人物形象的塑造和细节的描写以及结构的安排方面,都还可以做得很好。她以后也肯定会做得更好。我们每一个人何尝不都是这样走过的?
所以我想,她留给我们那层金色的忧伤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