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国都户部四处之一,督摧所。
昏暗幽闭的墓石长廊,一头状似狴犴的独角巨兽于长廊尽头沉睡,巨兽呼气轻微,时不时还用脚掌轻擦一下鼻尖,憨态若鞠。若不是巨兽面目凶恶狰狞,不知者大概会误认为其是一只成了精的看门懒狗。
狴犴倚睡的位置,一座精致的香木案几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数十封由各方洲城传达来的求援文件,而此时督摧所掌院的手中持着的正是刚刚送来的芫洲密件。
不多时,一队整齐划一的精锐查卫从督摧所出发,向芫洲方向前进。
水泽散尽,白夏从废墟中走出,身后跟随黄依及其一干黄氏宗亲。虽然有黑白二气加持防护,但奈何章吉的蓄水势速度太快,黄家直系还是死伤大半。庆幸的是重要人物都幸免于难,其中包括黄燃和黄家两姐妹。
黄宅一半的楼阁土地被水泽摧毁,要知道,黄宅占据的土地面积几乎有整个芫洲的一半大小。
“造孽啊!”
黄焱拿起拐杖冲黄燃脸上打去,但却被黄老爷子止住了。
黄阮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木质轮椅,推着黄燚,众人去了后湖庭院,准备在后庭处理下毒一事。
而就在黄家人去往后庭途中,一束水光夹带六个人影极速飞出芫洲,向西南而去。
白夏本想追上去阻拦,但一想到二醇还没回来,且还有要事要做,便对章吉等人放手作罢,与众人一同去了后院。
黄燚坐着轮椅,下半身披盖一层锦被,因为身体骨肉还未完全复原。黄燃及黄氏姐妹则跪在黄燚面前,垂着头,等候发落。
这一幕,像极了古代公堂,犯人等候大人下令时的场景。
白夏不禁莞尔。
“黄煴黄熎,你两姐妹是我亲女,从犯罪责日后再算。”
“黄燃,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你有至我于死地的勇气和自信,但你不要忘了,假若我真的身死,今后你的父亲要如何在黄家自处?用何面目面对黄家人?”
虽是叙说,但却更像是在以情审犯。
黄燚虽然拖着重病初愈的身子,说话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那种一家之主的威势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不怒自威。
黄燃听后,抬起双眼,看了一眼垂垂老矣的父亲。而黄焱则双目通红,一言不发,还把头别了过去,不愿在看儿子一眼。
愧疚,不忍,酸涩,心痛,种种情绪,百感交集,一股脑的涌进黄燃心底。
沉吟了好一会儿,仿佛做出最后决定,黄燃慵懒的身子好似放松了一般,瘫坐在地。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加不是一个好丈夫。一切都是我的错,无论伯父治我何等罪,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黄煴不语,而黄熎则是怔怔的看着瘫软的黄燃,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
白夏身为一个局外人,什么事都看在眼里,但却什么话都要埋在心底。
“好,置地洪荒,古法不存,我黄家虽不是名流大国,但却也有杀生予夺的权利,不过血浓于水,就罚你入黄家地下水牢,月闭星关,永不见天日!”
罪罚一出,一干黄家子弟都觉得有些轻了,所有人都想要黄燃来背负被章吉所杀死的黄家人的血债。
就在幸存下来的族老议论要如何加重刑罚之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言论。
“够了,都够了!”
“你们还想要怎么样,不见天日已经让人无法忍受,难道你们还想要将他千刀万剐?好,有什么手段都冲我来,是我,是我怂恿他的,是我让他去下毒害我父亲的,你们都冲我来好了!”
众人目瞪口呆,因为黄熎疯了…
黄熎披头散发,状态疯癫,起身抱住瘫坐在地的黄燃,冲着周围的黄家子弟大声叫喊,似痴似癫。
“你们都给我滚开,谁也别想…谁也别想伤他!”
“谁也别想…别想…”喃喃自语个不停,黄熎真的得了失心疯…
被抱住的黄燃突然也像着了魔似的快速起身,反手捂住黄熎的嘴,阻止她说话,并向周围的人大声诉说:“别听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这样还猜不出黄善的母亲是谁,那就真要找一块嫩豆腐,自杀身亡好了…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无人敢在发一言。
二十年前,黄熎正值风华正茂,而黄燃虽说不上是俊洒不凡,但也称得上是健硕挺拔。
一男一女,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可毕竟是堂兄妹,这在较为封建保守的家庭里被视为**。
而就在一个雨露交织的清晨,一个婴孩的呱呱坠地,却还是证实了两人曾经有过情欲之欢。
这个孩子就是黄善。
但此事,除却当事人以外,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一众黄家人只知道黄燃在外面带回来了一名私生子。
可黄燃却终生未娶。
昨日如梦,良辰美景在黄燃心底走了一遭。
良久,黄燃望向已在自己怀中疯掉的黄熎,在其额间深情一吻,随后头也不抬,转而说道:“她已经疯了,一切的罪与孽都由我来承担,希望念在寸草春晖,予她宽恕。”
说完最后一句,黄燃肥胖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随后喉间涌出一道血线,摔倒在地…
也许是恋人的至情之心,疯女人泪如雨下,哀哭四野。
由于失心疯,黄熎已经说不出话,只有用双手不停的抓弄已被鲜血染红的泥土…
黄家人尚未回神,黄燃则在众人惊彻的目光中横匕自尽了…
后庭中,血泊里,疯女人的呜嚎,重情爱的父亲,于白夏心中留下一段不可磨灭的印记,人皇印格微微晃动…
说实话,黄燃给白夏的印象加深了不仅一分,如若不是矛盾冲突,白夏可能会出手大杀四方,带着黄燃和已经疯掉的黄熎离开。
但奈何…世事无常,世人皆不过是棋子。
人皇印动,蒙神初醒。
白夏早已五魔俱消,此刻因情牵引,顿入醒神。
心脉断,没过多久,黄熎也众人眼中倒在了黄燃身上,气绝身亡。
黄家人虽有哀叹,但多数都觉两人命该如此,便都不在计较。
“接下来,该说说这位白小兄弟的事情了!”黄燚虽然也面有哀思,但却还是破涕为笑。
轮椅一转,黄燚面朝白夏。
老人家虽说鹤发鸡皮,但是那种常年在商业圈混迹得来的经验却是让白夏不容小觑。
“白小友既是我孙儿的知交好友,不仅救了我祖孙俩的性命,而且还挽救我黄家命脉,这份恩情,属实难报。这样好了,老朽在此答应小友一件事,只要我办的到,绝对在所不辞!”
黄燚虽然语气慷慨激昂,但白夏却从中听出了许多隐藏。
白夏一直如此,从不听他人说了什么,只听他人没说什么。
看了一眼血泊中的两人,白夏神色哀凉。
“将黄燃夫妇,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