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的刺啦啦直响,一夜之间海港城市橡南便如老了似的,沾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婆婆今天出门,一大早就不顾付云霆的阻拦,一定要陪乔晴熙过生日,应该会到很晚才会回来吧!迁娴心想,感觉到旺财在一旁咬着自己的衣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去散步了吧?”她拍一拍旺财的头。这些日子有了乔晴熙,婆婆就把旺财扔在了一边,看也不肯看它一眼。旺财极通人性,自然懂得婆婆的态度,这几日也失落下来,轻易地不敢撒娇,就是最喜欢的散步也只是悄悄地拉扯迁娴的衣角来暗示。
迁娴叹口气,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付云霆和婆婆的态度,可是她还要怎么做呢?
迁娴很迷茫,她日日看着付云霆兴高采烈地出门,仿佛自己不存在似得,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要离婚吗?迁娴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近十年的感情与付出,怎么能够说断就断,何去何从,岂是凭她一个人决断的。想当初,再艰难的情况,她都没有想过过要和付云霆分开,就那样一一坚忍下来,直到今天。可是现在就凭一个乔晴熙的出现,她就要剪断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婚姻?难道八年的情感与付出还比不上一个乔晴熙?当初坚定地要和付云霆相守的决心都到了那里去了?
迁娴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模糊了,她并不是一个薄情之人,纵然是自己多年来坚持的感情已经随着岁月的冲刷渐渐淡去,她也不会轻言放弃,她无法相信,八年的相守与付出,会真的轻薄的比不上一个刚刚到来的乔晴熙。况且这八年的家庭生活,让她对外界社会彻底绝断,虽然近日自己频频产生了要重新工作的想法,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情形,这叫她产生了恐慌,虽然,她知道这种恐惧她终究要面对,可是她还是不能抑制自己的恐惧。
一阵冷风吹过来,迁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窗户前,被风吹得精神一振。她自己觉得自己也是好笑:平白地,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倒成了肥皂剧种失宠的幽怨妇人了。幽怨?她不觉地失笑,自己可不就是幽怨的,每日这样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吹吹风来的清醒。
迁娴望着外面低垂的乌云,要下雪了吧?她就想到了小时候自己是最喜欢下雪天的、下雨天的,每每这个时候人们总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而她偏偏要到外面走上几圈。那个时候妈妈总是责备她又弄湿了衣服、又着了凉。而爸爸却总是支持她:喜欢雨雪有什么不好?这是不畏风寒、不惧困难、在逆境中寻找自己的快乐,是坚强的性格。这样的性格不埋怨、不退缩、敢往前,才是真正的好命。那个时候母亲不喜欢听到这个,说女孩子家无风无雨地过一辈子就好了,要那么坚强做什么?可是自己却喜欢爸爸的话,一如既往地风里来,雨里去,尽情地感受自然带来的一切,还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久。
迁娴骤然有些怀念小时候,那样随性,那样快乐,就像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悲伤一样。
当天空落下第一篇雪花的时候,迁娴决定到外面走一走。风小了些,一片片的雪花绒毛似的从天下飘下来随风舞动,渐渐地在地上铺了一层。雪越来越大,大片的雪花轻绒可爱,引得旺财不时地立起身子用鼻尖接它,却又倏地不见了,惹得迁娴哈哈大笑。
小街上没什么人,阔大的梧桐叶早已经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雪中肆意张扬,更显得小街寥落寂静。
迁娴忍不住左右张望,也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路过这里?这样冷的天还要上班吧?也不知道穿的够不够暖和。迁娴抱着肩漫步在小街上,幽长的街道和两旁精致的小楼渐渐地隐在了白茫茫的雪雾里,有些看不清楚了,就连一旁的旺财也盖上了一层雪白,变成了白色的毛发。一切都是那样的幽宁,迁娴觉得就像自己的内心。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去年的雪是什么样的,迁娴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她来付家的第一年,雪下得很大,一切都那样新鲜。她挨了半日的冻,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雪人,换来了婆婆三天的谩骂。连付云霆也教训她太幼稚,说她成了家就该有为人子媳的觉悟,不要只顾着自己玩,要事事为家人着想才是。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如往日那般随性,渐渐地,便也湮没了自己的性情,忘记了自己喜爱的事情。每到雨雪,只会记得路滑不滑、婆婆和付云霆穿的暖不暖和、菜好不好买的事了。
迁娴自嘲地一笑,原本还恐慌过这种日子自己会过上一辈子,没想到如今又有了闲情,不知道往后那些事情会不会该由着旁人去想了!她想到付云霆和乔晴熙在一起的模样,心里还是添了一丝烦闷,自己是出来散步的,为什么要想那些没用的事情?眼下银装素裹、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来的不易,怎么就不能好好地珍惜!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海边的冬天很冷,风又刺骨,通常人们是不爱出门的。
迁娴一时起了玩心,牵着旺财,在马路中间画了一个巨大的哭脸。她想:等雪化了,悲苦也就消失了,这是一个不错的祈愿。因为怕被人看见,她画的有些急,画完了变若无其事地躲在一旁,想要看看过路人的反应。她还在喘着气,身后便有人笑道:“做了坏事怕被抓?跑的那样快!”
她心中一跳,回过头去,果然是他!有些日子没见,他仿佛变得成熟了,迁娴说不上来,就是那种感觉,好像更熟悉、更亲近,眼神仿佛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也看着她:裹着厚厚的衣服,一脸的惊异,好像被自己吓着了一样。她在外头站的久了,身上头上都是厚厚的一片雪白,方才她还在马路上画了那样大的一张脸,哭丧的表情很是显眼,要不是她匆匆地像兔子一样逃窜在一旁,自己可能还主意不到她。
他有些要怪她,这样冷的天感冒可怎么办,也不知道她婆婆会不会叫她休息,会不会再骂她?他越想越担心,她这个样子和平常不一样,不会是被婆婆赶出来了吧?他有些窒息,可是看一眼身边吐着热乎乎的大舌头朝自己摇尾巴的旺财,他的心又安宁下来。
忽然他就有了一个想法:她会不会是在这里等自己。
看着他眼中乍惊乍喜,她的心里暖呼呼的,他还在为自己担心吗?方才情急,竟然没有看见他过来,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想到方才的一幕被他看了个遍,她又担心,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太幼稚、太无聊?她担忧地望一眼横在马路上巨大丑陋的脸,看上去那样凄惨,就像饱受了委屈似的,会不会叫他多想,以为自己又受了婆婆的委屈。她担忧地看他一眼,他也在看她,含笑的眼睛,叫她放松下来,就像一股暖流注入到了心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只顾着胡思乱想,她还没有回答他的话呢!想到这里,她慌忙点头道:“每一回做点什么,都要被你撞见,自然要跑的快一些了!”他的嘴角浮上一丝更明显的笑意,她总是那样温柔而腼腆,与人说话总也是小心翼翼地应对,生怕有了一点点的错处,而这一回,他居然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指着路上的哭脸,不解道:“为什么是这个,怪吓人的,我刚才就是被吓住了,都不知道要不要走过去了。”她脸上浮现出羞涩,却又带着一丝得意,想不到自己的恶作剧真的凑效,而且他是第一个遇见的人,这真是太棒了。她笑着看他,他的眼神惊讶又茫然,制服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带着姜黄的手套,叫她的心里甜丝丝的。他还戴着,她以为他会生气会把它丢掉,没想到他还戴着。
迁娴心里很高兴。
他看见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马上就明白过来:“谢谢你的手套,很暖和,我很喜欢。”她的脸红了:“谢什么呀,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想到那天的情形,她更觉得羞愧:“是我想的不周到,还害得你被婆婆骂,还……”接下来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要还他五十元钱会不会显得太过生疏?
他也想到那日的情形,她送了他手套,他很开心,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欣喜,即使后来被她婆婆骂,他也丝毫不想脱下来,只想留着它,才有了后来的事。他看着她羞愧的模样,她在家里一定不好受吧!这些天他也很不好受,老是担心她,偏偏又见不到她,几次路过她家门口想要停下来看看,可是又怕给她惹来麻烦,也只好远远地望上一眼了。他不想让她难过,心中一动道:“这件事应该怪我才对,光着一双手,分明就是向你讨手套的,才惹了你婆婆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