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娴想着眼泪就要下来了，她何尝就愿意变成这样？可是这些年想到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婚姻，为了不叫付云霆为了自己再为难，便顺从了他的安排，她何尝不是想要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想要快乐地和父母朋友谈笑？可是……
婆婆看着迁娴眼泪打转的样子，更觉得厌烦，哭！哭！一天就知道哭！说不得、碰不得、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扮可怜，好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自己当初怎么就肯点头叫她进了我们付家的门，真是瞎了眼了。
心中气闷，声音也更大了：“哭什么哭？你倒是有什么委屈呀？你住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付家的？你倒是为我们付家带来了哪一丁点的好处？真是丧门星，把我们付家的福气都哭没了！和你那个穷酸的娘呀，简直就是一个德行！”
迁娴先前还只是觉得委屈，自己幸幸苦苦准备了十几天，也不求要谁感激，只是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想让婆婆和付云霆也高兴高兴，没想到反倒带了的是一顿斥责。她只觉得心身疲惫，眼泪再也抑不住地流了出来，可是她还是没有准备顶嘴，自己做的的确也不够好，叫一向好面子的婆婆和付云霆丢了脸，这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婆婆虽然咄咄逼人，本质上来说也没什么大错，可是她却一再地得寸进尺，不珍视自己的付出也就算了，竟然连她最敬爱的妈妈也要攀辱。
想到自己的妈妈，迁娴更是觉得心如刀绞。父亲一直身体不好，干不得重活，最后连工作也丢掉了，是妈妈一只靠在外面给人家做保姆来维持家计，将迁娴姐弟两个辛辛苦苦地拉扯大。她从小就是妈妈骄傲的女儿，漂亮懂事又开朗，顺利地上了大学、工作，又嫁给了付家这样的人家，很是叫人艳羡。
可是自己呢？自从嫁了人，就几乎抛开了娘家，妈妈知道付家不喜自己家境贫寒，便也轻易地不肯上门来攀认亲戚，并不是怕看婆婆脸色，而是怕婆婆不高兴，事后叫迁娴为难，并一再地嘱咐要体谅婆婆，不要惹她生气。
可是现在，一家人的隐忍非但没有让自己的处境有所改变，自己这样没用，竟然叫自己可怜的妈妈也无端地被牵扯进来，受婆婆的侮辱。
迁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忍耐下去了。
她只觉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冲出了眼眶：“婆婆慎言，我知道一直以来是我做的不好。您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只是敬您是长辈，您指点我，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的妈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攀扯她、侮辱她？她幸幸苦苦地生养我，把我拉扯大，三十年来一天也没得到过我的孝敬，无怨无悔地让我好好孝敬您，伺候您，您一点不感激她也就算了，最后反倒成了您口中的笑话！婆婆您这样做，怎么叫我信服，怎么能与您平日挂在嘴上的教养相配？”
迁娴看见婆婆完全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迁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那个女人，她竟然对她大喊大叫，竟然敢反驳自己、质问自己，而自己竟然被她驳得无言以对，完全没有还口之力。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平日那些张嘴就来的话，好像也不那么顺口了。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不，还有一次！就是这个女人第二次跟着云霆来到付家，一个穷酸人家的女儿，竟然哄了自己儿子的钱买名牌服装来装扮。她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呸！披上金装扮凤凰，以为自己一只山鸡也能飞上枝头吗？自己绝不叫她得逞！那一回这个小东西和自己顶嘴，摔门而去，气的她几乎晕倒。
但是后来她小心小意，瞧着自己的眼色行事，自己真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如今她又露出真面目来了！
她只觉得血气上涌，什么东西！竟然敢和我顶嘴！她抬手就想要给那可恶的丫头两巴掌，可是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生生地叫自己没把手抬起来。
她觉得羞愤，自己真是老了，这几年越发地仁慈，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敢到付家来作威作福了！这脸丢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恨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云霆当初娶了晴熙那样富家女孩，一大家子人都是优雅体面的做派，该有多好？何苦闹得这样心烦？都是自己太过慈悲心软，经不住儿子的折腾！云霆这孩子也真是，不知道被这狐狸精勾了什么魂，竟然软磨硬泡，甚至威胁自己要抛下付家的产业去流浪……
一个高大的身影揽住了她：“妈，累了半天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早点休息吧！”
老太太气了半天早就头晕眼花了，忽然有了依靠，只觉得心中一酸，委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还是自己的儿子好，，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是向着自己的！不像那个小贱人，一条养不熟的狗……
老太太依靠着自己的儿子，扶了额角，带了哭腔道：“妈妈头晕，妈妈的血压升高了，差点就没撑过去……”
“妈妈，您坐一会，休息一下，来，小心点……”
她顺着儿子的胳膊，颤颤巍巍地坐在沙发上，得意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瞧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女人年老色衰，哪里还能抓住男人的心？平时也不觉得，今天和晴熙一比，真是云泥之别！瞧瞧儿子对晴熙的眼神！也是，男人有哪个不好色？收拾她，还不是自己动动小指头的事？把她个小东西，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自己何苦又要像个村野泼妇似的和她站在那里大喊大叫，自贬身份！
迁娴看着丈夫付云霆面色冷峻地拥了婆婆离开，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委屈。
特别是付云霆的冷漠，更叫她生出了绝望的怀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她从镜子里望着自己苍白暗淡的面孔，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未嫁的时光……
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迁娴觉得很疲惫，可是早上四点五十九分，她还是自动地睁开了眼睛。她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年自己还真是习惯了！
昨夜还信誓旦旦地决定今天就去找工作，坚决不再把自己全部奉献给这个家的家务了。可是昨夜付云霆淡淡的几句话，还是叫她心软了下来：“妈年纪大了，性子又要强，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也要从自己的身上找找错误。平心而论，咱们付家也不是寻常人家，你虽然是一个不错的主妇，但实在不算是一个好老婆、好儿媳。妈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仔细想想我的话。”
迁娴一夜没睡，从前的一幕幕就像过电影似的从眼浮现，从当初的极力反对到后来的默许，再到前些日子些许的满意，婆婆的态度不是没有变化，反倒是自己战战兢兢地，从来都是以侍奉讨好的心态去对待婆婆，却从未将她当作亲人来看待，也难怪和婆婆只觉得生疏，也难怪婆婆一直都对自己不满意。
再想想丈夫付云霆，这些年自己只觉得自己艰难，却从未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过，作为男人，母亲和妻子实在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身为男人，哪里能够安下心来工作？
迁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引起的？迁娴觉得有些不甘心。
可是回想到昨夜婆婆目瞪口呆羞愤的样子，迁娴还是莫名的心软了：婆婆年纪大了，又强势了这么多年，难道会因为自己的委屈与执拗就能转了性子？看看周围的那么多人：张伯、黄太太……都是和气地让着她，自己坚持又会有什么不同?
迁娴万万都不敢想象婆婆改了脾气的模样，就算那样，自己也怕不会心安理得吧！付云霆一定会更加难过！迁娴翻个身，要不就算了吧，向婆婆道个歉，叫她顺顺气，昨天自己也的确是激动了，付云霆说的有道理，自己做的的确是不够好，没有一个妻子和媳妇该有的样子，也难怪被晴熙认作是厨娘，还有他，也以为自己是付家的保姆……
清晨的空气照常很好，婆婆还是一如既往地起了床。当她送报纸进去的时候，她看也没看她一眼，但是迁娴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婆婆没有像往日那样冲大喊大叫，会不会是自己昨天的话叫她生了愧疚？
这样想着，心里的那一丝总也抹不去的不甘也就烟消云散了。自己年轻，怎么好与长辈计较？她的心情轻松下来，动作也变得轻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