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雨过天晴,太阳从洗过的天空边缘一跃而起,与一朵孤云相拥。孟寻川早已梳洗完毕,在孟氏工坊里闲逛。几名伙计在组装新购入的熔炉,他们见了孟寻川都打起了招呼,孟寻川也向他们回礼。孟寻川自做状师以来,帮助家里赚了很多银子,工坊也日益恢复了往日的生产规模。他拾起剑架上的霜花剑,走到院中舞起了一套剑招,毕竟作为铁匠的儿子,解除各种兵器,也多少要学一点武艺,不为伤人,只为自保。
孟逸从门外进来,径直向孟寻川走了过去,孟寻川见父亲来了,便收了招。
“爹。”
孟逸见孟寻川刚刚的剑招有些拖沓,问道:“有心事?”
“没什么。”
孟逸道:“习武要专心,否则真与敌人相争,一念之间便有生命之危。”
“爹教训的事。”
“知道就好”孟逸说完,又有些疑惑道,“外面,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
孟寻川也觉得奇怪,谁回来找自己呢?于是收剑入鞘,走了出去。
路边,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前立着四名持刀护卫,马车的后舱装点着香花红幔,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后舱的门帘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身子,向孟寻川问道:“你可是孟寻川,孟公子?”
孟寻川从未见过这阵仗,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模样,答道:“在下孟寻川,姑娘有何指教?”
只见丫鬟对内低语几句,随后,她从后舱跳了下来,然后将舱中的一人扶了下来。孟寻川见这人穿着深红绡履,披着绯色罗衫,飞瀑一般的长发顶端插着银簪,簪子的坠饰如被风吹动的流苏。白若荔枝的脸庞,娥眉绛唇,双目的光如泉水粼粼。此可谓是:
宝马香车锦缎飘,帘中有女面如桃。
秋风流水花褪尽,唯有佳人独妖娆。
孟寻川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赤月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溪颜,丫鬟正在一旁搀着她,广袖飘飘,俨然富家之女。
孟寻川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微微点下头道:“沈姑娘早。”
“沈溪颜,有礼了。”沈溪颜微笑着向他行礼,这笑容说是让人神魂颠倒也不过分,此时,如此大家的小姐来到这边陲之地,街坊邻里都出来看了,年轻的男子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孟寻川的父母也站在人群中观望着,这次孟家可是迎来了菩萨一样。
孟寻川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便说道:“沈姑娘不如来寒舍一叙吧。”
“如此就打扰了。”沈溪颜说道,随后交代了丫鬟几句,让他们在原地候着,自己随孟寻川进了院内。孟寻川指引沈溪颜走进客厅,二人在茶几旁落座,四目相对,虽见过一面,但还是略显尴尬,只是互相微笑示意。此时,孟母洛樱正合时宜地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沈溪颜起身行礼道:“孟伯母安康。”
洛樱慈爱地笑着,道:“快坐吧,孩子,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说完把茶盘放下,离开了。
沈溪颜目送她走出门去才落座。孟寻川一边为沈溪颜斟茶,一边问道:“沈姑娘来找在下有何贵干?”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家的?”沈溪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孟寻川自嘲道:“凭锦绣沈府在赤月城的人脉,沈家的大小姐寻我这一个市井小民,想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挺聪明的嘛。”沈溪颜满意地点点头。
孟寻川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说说看。”
“一来,你想来为你妹妹小千的事来道谢,二来,应该是让我帮你解决讼狱之事吧。”
“说对了呢。”沈溪颜眼睛向旁边一瞥,又道,“不过有一点说错了,小千不是我妹妹,她是我收养的。”
“原来如此,那,道谢就不必了,说说案子吧。”
沈溪颜蛾脸忧愁,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直说了。事情是这样,前些日子我路过丹青社,见门口有我的画像,我本以为是某位画师的习作吧,便未放在心上,可一路走下来,各种酒肆、客栈、商铺都摆着我的画像来招揽生意。我与他们协商多次要求撤下,可他们都是当时应下来,事后却又把画像挂回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寻川思考了一下,问道:“画都是从哪来的?”
沈溪颜微微仰起头,思索了一下,道:“我看过那些画作的印章,应该都是丹青社的潘闻。”
“嗯,案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接这个案子。”
“费用的话,我这里有一百两。”沈溪颜说完从袖袋中取出一张银钞,推到孟寻川面前。
孟寻川一愣,连忙道:“用不了这么多啊。”
沈溪颜摇摇头道:“没关系,你只要能做好就行了。”
孟寻川舒了口气道:“那我就收下了。”说完,孟寻川还是按照规矩令沈溪颜签下委托的契约。孟寻川心里忽然飘过一个想法,若这契约是婚约的聘书,爹娘一定会很高兴。
“对了,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赐教。”孟寻川道。
“什么事?”沈溪颜好奇孟寻川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姑娘怎么知道,刚才进来的人是我娘?”
沈溪颜“噗”的笑了,答道:“女人最懂女人。”她见事情已经了结,便起身说道:“那一切就拜托孟公子了,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
“好。”沈溪颜微微点头。
孟寻川目送沈溪颜上了马车,沈溪颜回身道:“留步吧孟公子。”
“一路顺风。”
马车离去了,街坊邻居也回了各自的家中,都对沈溪颜的样貌赞叹不绝。洛樱不知何时走到孟寻川跟前,问道:“儿子,在哪认识这么一个姑娘啊,长得真俊。”
孟寻川有些害羞,又有些无奈地答道:“娘啊,是来找我打官司的,想什么呢。”
仲秋刚过,秋日还积存着盛夏的余热。日过晌午,在牛棚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那人衣着邋遢,脸上盖着一个破烂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蒲扇,左腿搭在右腿上抖着,惬意得很。那人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道:“呦,看来晚饭有着落了啊。”这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来人正是孟寻川,他走到小姑娘身边蹲下身子:“白鹰楼,有兴趣吗?”
“有啊有啊,特别有!”小姑娘一下子坐了起来,蒲扇滑到了地上,她又有些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脚踩在刚才盖在脸上的蒲扇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还算整洁,若是精心打扮一般,不见得跟普通一样。
她拉着刚要起身的孟寻川道:“快走啊。”
“你呀……”
没走两步,女孩又跳回牛棚,在脏兮兮的水槽了洗了几把脸,然后“噔噔噔”地跑到孟寻川跟前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没问题吧。”
孟寻川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把他脸上和头发里粘着的枯草挑拣好,然后掸了掸她两鬓的灰尘,道:“可以了。”
“嘻嘻。”女孩傻傻的笑着。
孟寻川伸出手一边按着她的头一边说道:“你脏死了。”
白鹰楼是赤月城中的高级餐馆,富丽堂皇,布局讲究,里面的食客络绎不绝。白鹰楼的中心有舞台,傍晚时分或有歌唱舞蹈,或有戏剧演出,一餐下来,每人至少要二钱银子,不过这对手持百两银子的孟寻川来说不是什么大的数目。
二人在角落里点了一桌子饭菜,女孩正吃得开心,一刻也不想停下,孟寻川则盯着门口,好怕漏过什么似的。
“小孟子,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特意请我吃饭的吧?”
孟寻川眼睛没动,回答道:“当然是赚了钱特意来请你吃饭的,只是顺便请你来帮个忙。”
“我就知道天下没白吃的晚餐,说吧,帮什么忙?”
此时孟寻川恰好见有一少妇携一少女从门外走进来,二人装容华贵,从面相看像是一对母子。孟寻川道:“阿废,你看那两个人。”
还在吃着东西的女孩打了个饱嗝,然后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继续吃着。
孟寻川道:“记住她们的样子。”
阿废一边吃一边回道:“记住了。”
“不多看两眼?”
阿废不耐烦道:“哎呀,不就两个女人嘛,怎么记不住。要怎么画?”
孟寻川一本正经道:“这就比较考验你的技术了。”
阿废听了,嘴角露出一丝坏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