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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思绪,白清清发现她不知何时已被兰陵王抱着,手脚都被他裹在怀里,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瞧他,他一双黑目正凝神的看着左前方某处,白清清知道那处就是穆河。
兰陵王没有选择回北齐战营,而是逃命似的来到穆河,这看似自寻死路的背后却是精密部署、机关算尽。
兰陵王,他的战术与阵法,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冠绝天下,而是,不争天下。
“我不争,自有人争!”兰陵王曾这般说过,那时,白清清并不明白他颔首一笑时,已然看尽天下的深邃眼眸,如今她忽然明白了些许。碰了碰兰陵王,他低头,白清清便对上他沉柔的眸光。
“为何不睡一会?”他道。
“为何不回齐营?”她问。
“自是为了一举迁灭莫汗单于。”兰陵王一跃而起,解了外袍当头把她盖住。
白清清扒开头上的白袍,兰陵王立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怔,他已手持卷轴布阵。
“白清清,我去一会,你等我归来。”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清澈、明濯。
白清清未及回话,眼前已寒风狂啸,尘沙飞扬,哪还有兰陵王的身影。金戈铁马,风云变纵,金属抨击的铿锵之音冲击着白清清的耳膜,她裹着兰陵王的白袍,置身阵外。
阵内,血肉横飞,箭如雨下,待至一边天际破亮,墨云舒展,白清清终究按奈不住,看向四方,往穆河方向寻去。
清冷的河风,扑面而来的满是尘沙混杂的血腥味,目光所落之处,尸横遍野,满目仓夷。一黄棕毛鬓马铁蹄扬尘而来,马背上的男人身穿玄袍战甲,气势如虹,越过漫天灰烬停至白清清身前,男人缰绳用力一收,一甩袍袖跃下马鞍,大喝一声,掠到她的身前,吃了一箭。
“明月将军!”白清清道一惊,听到身后的人闷哼了一声,白清清伸手去扶,吃冷的看着斛律光紧握着的箭柄正中心窝处。斛律光脸色苍白,挺拔的身影晃了晃,长叹:“我......怕是活不了了.....”
斛律光一怔,手中紧握着的箭柄已被白清清取了去,白清清看向手中轻而易举就取下的箭,并未见一丝血丝,她愕然,面色一沉,说道:“斛律光将军,怎可拿性命开玩笑!”
斛律光原本疾速间一手抓住了射来的箭羽,不想白清清那一声惊唤竟让他走了神,忽然就想看看兰陵王不惜以身诱敌的另一层用意竟是为了试出郡王王妃的态度,从而也想当场见识一下,故有了这么着。
“嘿.....听闻郡王王妃独身前往战场,果然女中豪杰,临危不惧,胆识过人啊.....”
斛律光不禁自圆其说地哈哈笑道。于是,白清清瞥了眼被敌军视为闻风丧胆的斛律光将军,一头黑线,一脸无语!
洛阳都城,八百里报捷放在了龙案上,端正刺红的大字十分夺目,写着:兰陵王横扫千军,莫汗单于战败被囚。
十天前收到的急报才写着兰陵王被擒,众人皆以为兰陵王就此成王败寇,万未料却是兰陵王有意而为之,最后竟引出莫汗单于亲自追杀,从而调空他手上的兵力,一举迁灭!
文王眉头紧锁,漆黑如墨的眼瞳,幽深如水。
边境齐军驻营,日落黄昏,夜空明净,皓月如钩,营外,篝火被点燃,簇簇如虹,成群的齐军围坐在了篝火前,撞击着酒碗,痛快地喝着酒,吃着肉,说着笑,庆祝胜利。
白清清举着一只鸡烧着,柴火噼啪作响,火光跃动下,印出她一双眸子,潋滟明媚。
兰陵王没有露脸,他正在与沦为阶下囚的莫汗单于谈判,斛律光从营房出来时,似在寻她,她便扬了扬手上的烧鸡,引他注意。
“郡王王妃,郡王请你入营房。”
白清清看着烧了一半的鸡,依依不舍的递给斛律光,说道:“帮我烧一会罢。”
“……”斛律光一愣,接过白清清手中的鸡。
白清清向营房走入,掀起帐帘,营内,兰陵王负手而立,月白战袍,皎洁灵逸,俊美深沉。
“你找我?”郑凝踱过去,兰陵王抬手取过架台上的降书让她过目。
“莫汗单于都签了?”郑凝仔细的看了看降书上的内容,开口问时,兰陵王从身后把她搂了进怀里,下巴软软的搁了她的颈肩上,嗯了声。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吗?”白清清明白兰陵王一定有他非比寻常的手段,但她忽然很好奇莫汗单于的弱点会是什么,只是,她等了片刻也未听到兰陵王道来话,正以为兰陵王不愿告诉她,却听他道了话:“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睡着了。”
闻声,白清清把头歪向一边瞧向兰陵王,望入他墨沉的眸子,瞳孔纯黑而沉静,深潭一般摄人心,白清清抬了抬手,温玉般绵绵的指腹,轻轻的抚过他挺秀的鼻梁,低喃了句:“歇会罢。”
“不了。”温润薄唇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兰陵王再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说服莫汗单于的?”
“自是做了交换的。”兰陵王的脸上微微一怔,转瞬却是接着道:“我把北周的地势图给了莫汗单于,他便能渡过穆河,争夺北周边关一带的土地。”
“你怎么会有北周的地势图?”白清清问道,心中却已是了然,果真是不争,自有人争。
“自是做了交换的。”兰陵王噙着笑,并不等白清清回话,已是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出了营房。
白清清由兰陵王牵着,不缓不慢的跟在兰陵王身后,未能瞧见兰陵王俊柔的脸上那抹黯淡,她只知他机关算尽,欲擒故纵,却不知他对权力功名十分淡薄,不曾看重,然而,他却一心想要求得佳人,宁可隐居一生,故,唯有如此。
兰陵王忽然停了下来,白清清便撞了上去,抬头间闪过一丝迟疑,兰陵王已吻上她的唇瓣,柔柔的,软软的吻了吻。
“白清清…此生有你…足矣!”他吻她,道来话,道来本该洞房花烛夜与她说的话,那夜,他正好毒发,浑身是血,怎能过来见她。
白清清未有反应,似未有听见,静默片刻,她忽然道:“你要不要吃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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