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想阻止她:你看,统领大人正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木梳制止了斗罗。意思是随她去吧,这样让她想了桑依泉,她心里难过。要是把萨卡苏找来,说这是新任的河防队队长,你说,她会怎样?她的脸往哪儿搁?
斗罗说,“那就不用找萨卡苏了?”
木梳说,“那还找啥?咱俩去河防看看,看河防队的布置,连看拦河闸门修得怎样。”
斗罗应声,二人就骑马往河口那边走去。
走到那里,看西“口”的人工,都调到这里了,一百多号人一起扑进山里,专一干一件事:伐木。
修闸门需要很多木料,这些木料,都是现从山上的林中砍伐下来的,都得是碗口粗细,两丈左右长短,符合这样要求的木料,不是很多,大多比这粗,不好用,砍倒,也相当费劲——你想,用石斧砍树,砍上去,就是一个白茬,几个人轮流着,一个时辰也砍不倒一棵树,工具这么原始的情况下,劳动强度就大,就只好用人海战术了。
木梳找来木匠师傅是仁,对他说,“你的口音这么侉,你是哪的人?”
是仁笑了,他说,“我这是说你们的话,还好一点儿,要是说我们老家的话,你听着得更侉——我是鲁国人,鲁班的老乡,我是他入门弟子。”
“哎呀,问到正当香主了,”木梳说,“你们鲁国用什么伐树?”
是仁说,“用锯。”
“就是你们做木工活用的锯吗?”木梳问。
“哪呀,我们做活儿用的锯才多大点儿,”是仁说,“我们鲁国伐树用的锯,七尺长,一巴掌宽,我师傅首先发明了这样的锯,至于我们手使的小锯,那是根据后来做活的需要,才发明出来的。”
“你们的大锯,咱这儿有没有?”木梳急切地问。
是仁摇摇头,“没听说谁家有。”
“那你们做木工活儿,用的板子、木方都是从哪里来的?”木梳刨根问底。
是仁又摇起头,说,“不知道。只是镇长给我们拉来,我们就使。看样子,不是很远,下晌用,和镇长一说,下晌就拉回来了。”
“噢。”木梳记下了,他说,“我去问镇长。”
没等他去找,齐鲁苏海来了,他对斗罗说,“你的脱籍契约我让师爷写完了,让我给豆豆了,你回去朝她要。”
斗罗欣喜地应下。
木梳才倒出空来,问木板、木方的来历。齐鲁苏海没有马上说,而是问,“干啥?”
木梳就把想弄到伐木大锯的事,当他说了,然后,木梳说,“现在这样伐,太慢,一百多号人,半个月也不一定伐够。”
“有方子、板子的地方,就能有大锯?”齐鲁苏海问。
木梳肯定地说,“就能有。你想,方子和板子不是从原木上破下来的吗?他们怎么破的?得用大锯,首先把原木从林子里伐倒了是吧?他们能像咱们这样用石斧去砍吗?再说,把原木破成板或者方子所用的锯,就是那种大锯,用这样的锯,就成。”
“是哈,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齐鲁苏海有点后悔的样子,但他马上又振作起来,对斗罗说,“走,回去,套车,咱们去卓尔镇找老特去。”
“老特?”木梳不知这个老特是谁。
斗罗知道,对木梳说,“就是我爹爹说的,前天我们结婚,来耍磨磨丢的那个特阆朴。”
“啊,是他呀,”木梳想起来了,“他家有大锯?”
齐鲁苏海说,“有没有,我也没看到过,你刚才那么一说,我估摸着,他应该有,我们之间这类事,都相互保守秘密,他让我知道他有大锯,我想法掏登着,还用买他的木板、木方?他这样,我也这样,咱们为什么不骑马去?就是不让他看到咱们的发明,让他吊着两条腿,就那么骑,时不时硌硌他的‘二头’,让他抽几口冷气!”
不发达,才保守;越保守,越不发达——恶性循环。
“我们俩也去?”木梳问。
“去,咱们爷仨去。”齐鲁苏海说。
木梳说,“我就不去了吧,让斗罗赶着马车和你去,我这边得照看照看……”
“不用,”齐鲁苏海很坚定地说,“把这里就交给萨卡苏和斯丽娜,咱们走,反正你以后避免不了和老萨打交道,提前认识认识也好。”
既然齐鲁苏海这么说了,木梳只好应承。
木梳分别找到萨卡苏和斯丽娜,交代一下,就和齐鲁苏海、斗罗,还有齐鲁苏海的贴身保镖哈喽斯宪一起回到了镇上,换乘马车,往卓尔镇走去。
卓尔镇在啜水镇东北方向,啜水河的上游。但是,这里的啜水河正在聚集当中,水流浅显,湍急,而且无险可守。
达拉伊人都聚集到这里,在这里购买木料,打造船只,准备顺流而下,由此进入卓尔河,到墨尔根(嫩江),挺近松嫩平原,或者更加广阔的东北平原。
也有继续乘船南下到那毕拉(松花江),通过那毕拉向东,到萨哈连乌拉(黑龙江)。这么长的旅途,就要打造一艘又大又结实的船。
所以,这个镇的镇长特阆朴,专门做木料成材的生意,他从森林里,伐下原木,经过他的奴人、工匠,破成木板、木方,卖给腰缠天然金的达拉伊人。因此,他在破成材方面,不论是器具还是人才,都有绝对的优势。
齐鲁苏海知道他搞的营生,他也知道齐鲁苏海搞的营生,两下互不干涉。可是,齐鲁苏海在拦河闸门没有搞成之前,不能向他透露这一打算,因为,齐鲁苏海搞上闸门,就增加了通关的难度,达拉伊人有可能望而却步,或者另寻南下的路径,那样,他的生意就不好做了。所以,他们四人上路的时候,齐鲁苏海叮嘱木梳他们三人,千万不要泄露建拦河闸门的意图,就说咱们伐木,要建木头房,以期卖给达拉伊人。
达拉伊人在贝加尔海住的就是这种原木搭建房子。
木梳他们三人无不答应。
…………
由啜水镇到卓尔镇,基本是沿着大兴安岭的岭脊行走。1956年,古代道路考察组一行六人走在这条路上,说,“这好像是古代的‘车马道’。”
——好像啥呀,就是。不过,历经几千年,已然荒芜,流石横蹿,荒草累累。当年,那可是的!虽然不算很宽阔,但甚是平坦,走上去,不亚于现今的拍油路,加之车上垫着晾干的水稗草,又有一床厚厚的棉被坐在下边,说不上多么愉作了。
为了平衡,齐鲁苏海坐在右侧,靠车辕子处,这个位置,不颠,比其他地方更稳当,木梳紧挨着他,便于两个人说话;哈喽斯宪坐在斗罗的身后,这样,车的两侧,一边两个人,不偏坠。斗罗是驭人,坐得太靠前,辕子重,哈喽斯宪只好再往后挪挪身子,压压辕子,这样,他还可以扭过身去,听木梳说话。
木梳说的,很吸引他,木梳说他和他姥爷住在蜂巢山的时候,就引起他的注意,因为,他娘和他姐,也住在那里。
齐鲁苏海又向木梳提起木梳的姥爷,说,“老爷子不吃不喝的,那你每天拿回的薪米就存着了?”
木梳说,“存啥,都让我给人了。”
“给人了?”齐鲁苏海说,“那么老些糜子呀。”
木梳说,“我一共给出两家,一家就是我跟你说,哈么央儿的在工地上丢了那个,他丢了,他们一家还有四口,可是怎么活?我就把一半糜子给了那家。”
齐鲁苏海点头,称赞木梳好心肠,“这个事,你当我说了之后,我还没倒出功夫整治呢。怎么说丢个人,就丢个人呢?老这样,那咱们的工地成啥了?”
木梳没出声,但他心里对齐鲁苏海拧着一个劲——关乎自身利益的,你针扎火燎的,不是的话,你就一拖再拖,一个大活人就那么丢了,有道是人命关天哪,你却不痒不睬的,你这种人还能拢住人心,做成大王?
“另一个人呢?”哈喽斯宪忽然问。
哈喽斯宪听可是听,但他一般不插话,这时猛古丁地插上这么一句,让人感到很意外。
木梳转过身来,对他说,“另一半让我给我的一个邻居虎头,他的腿干活的时候崴折了,一家三口,也是……”
“你那邻居是不和我一个姓?姓‘哈喽’?”哈喽斯宪急切地问。
木梳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哈喽斯宪说,“你是虎头他舅!”
哈喽斯宪对斗罗说,“罗罗,你停车。”
斗罗把马车停了下来,哈喽斯宪跳下车,转到木梳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统领大人,受斯宪一拜!”
木梳慌忙跳下车,伸手去扶哈喽斯宪,“壮士请起,如此大礼,这是何为?”
齐鲁苏海也是纳闷,除了自己以外,他没看见过哈喽斯宪大礼拜过别人,表情上也去问哈喽斯宪。
哈喽斯宪仍旧跪在地上对齐鲁苏海说,“我外甥哈喽古鲁在房场上干活,把腿崴折了,统领大人从那天起,每天给我姐我外甥,关键还有我娘,送去糜子,一天不落,我这个当儿子当弟弟当舅舅的,没做到的事,统领大人天天做,风雨不误。我听了这个消息,感动的往肚子里落泪,”说到这里,哈喽斯宪又转向木梳,“我让我娘领我去你家,向你致谢,但听说你在镇上干活儿,干什么,他们还不知道,我就只好作罢。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统领大人你啊!统领大人,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有什么需要我斯宪帮忙的,你尽管说,我愿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哈喽斯宪前边阐述事实,令人感动,可是后边的表决心,有点儿过,齐鲁苏海吃了滋味:你是我的保镖,怎么可以为他人“抛头颅洒热血”呢?别说只给你娘——还不特意为了你娘——你娘只是“搂草打兔子,代捎带”,就是救了你娘的命,你也只需找机会报答就是了,还用“抛头颅洒热血”?
木梳连忙把哈喽斯宪扶起,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救助虎头,是我应当做的。”
——木梳有句话,在喉咙以下,不能说出来:虎头的腿,就是我给崴折的,我如此救助,心里还愧疚呢。
哈喽斯宪站起了身,笑着说,“你们怎么叫我外甥为‘虎头’呢?”
木梳就说。
哈喽斯宪听后哈哈笑。
二人又上车,继续前行。哈喽斯宪对木梳的态度和以前相比,大不一样。象亲爹一般,毕恭毕敬,唯恐不恭。不由得使人相信,真有木梳有事求到他的那一天,他真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齐鲁苏海心里却不是意思,他在心里骂道:我他娘的对你那样,你的老婆孩子都是由我出粮出钱照应着,你的房子,家具,吃了穿的,不都是我提供的?你怎么一句类似效忠的话也没有?原来你心中只有你姐你外甥和你娘,要知道这样,我去蜂巢山舔巴那几口子就是了,成本相对还低,我扯你镇上这几口人干啥?
——齐鲁苏海,小肚鸡肠,你说,哈喽斯宪就那么一句话,犯得上你这么忱心吗?这样的人,能干成什么大事?
几个人正走着,忽听前边山林里,“呔”的一声,闪出五个人来,为首的,手里拿着一根哨棒,指着木梳他们坐的这辆车,说,“车上的人,听清了,把你们身上揣的金子掏出来,买你们几条命!如若不然,可别怪黑峰大爷手下无情了!”
斗罗“吁”的一声,叫住了马,他跳下了车,对齐鲁苏海说,“爷,把咱这几块金子给他们吧?破财免灾。”
木梳愣了,他心里想,斗罗那来的金子?是齐鲁苏海让他拿的?有这种可能,我们去卓尔镇去买老特伐树的锯条,镇长能不带金子吗?
这时,齐鲁苏海对斗罗说,“跟他们商量商量,给他们一些,咱们留一些——咱还得到卓尔镇办事呢。”
斗罗转过身去,对面前的几个劫匪说,“你们听到我们当家的说了吧?只能给你们——一人一锭,怎么样?”
几个人眼盯盯地向斗罗的手里看去,显然,斗罗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吸引了几个劫道的注意力。
为首的“黑峰大爷”看着斗罗手里的东西问道,“你们这是哪儿整的金子?怎么黑黢了光的?”
“你别看黑,成色可好,不信,你尝尝?”斗罗说着,甩手向面前的几个劫匪掷去,只见那几个人,应声大叫,纷纷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