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梳说,“他向来以铁老头自居,从来没有病。他说他是铁打钢铸的。”
干儿没话了。就用一根干柴棍去拨拉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木梳说得对,刚才是有些冷了。在山洞里,自然就凉,再加上淋了雨,又有风一吹,就感到冷了。火烧起来,烤在前胸上,暖暖的,好多了。
身上的衣物,呼了儿呼了儿的冒着热气。
一个亮闪,紧随着一个霹雷,把整座山都震得直晃荡。
干儿向姥爷看去,见姥爷根本不为之所动。
干儿蚊声地对木梳说,“你姥爷睡得真实,这么大的动静,都不醒?”
木梳拍着手大笑着说,“别说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再大,比这大十倍,也不能把他吵醒。”
“啊?!”干儿大惊,她颤声地说,“你你你,你姥爷死了?”
木梳说,“没有。有的时候,我胳肢他,他还‘嚯嚯’地笑呢。”
“笑?”干儿糊涂了,“他躺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木梳说,“没跟你说两三个月吗?”
“两、两三个月?他起来过没有?”干儿追问。
木梳摇了摇头,说,“没有。”
看干儿吃惊的样子,木梳赶忙说,“他躺下的时候告诉我,他太累了,要好好歇一歇,别着他,就让他睡。”
“他就这么睡?”
“啊。”
“不吃也不喝?一躺就是两三个月?!”
“啊。”
干儿定在了那里。
木梳好像习惯了谁这样动作,低下头看了看干儿,没什么反应。
没柴了,木梳又去角落里抱柴去。
柴抱回来,却不见了干儿!他扔下手里的柴,四处去寻,见干儿在挡水沿解绑独木船的的麻绳。
“干儿,你干啥去?!”木梳冲她大喊道。
干儿不出声,照旧解麻绳,解开,就跳上了船。
木梳冲她喊,“外边还下着雨呢!”
干儿不听,坐进了船,就用两只手在水里划动。可是,她怎么划,那船就是不动。气得她用手拍水,“呜呜”地哭了。
木梳一看就知道,她是坐反了,把进来时的船尾,当成船头了,那还能划得动?进来时,木梳插的木片,都是往后打了一个斜,这样就顺水,而她反向划,那六个向后打斜的木片,这会儿变成向前打斜了,把船阻得登登的,上哪里能划得动?
木梳就跑了过去,对干儿说,“你先等一等,等雨过去了,你再出去。”
“我不!”干儿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态度非常坚决。
木梳说,“你坐反了,你下来,重新坐。”
“我就不!”干儿这个时候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只顾喊,有些歇斯底里。
木梳一看不行,就脱下衣衫,搭在“船舱”里,又要去脱裤子。
干儿捂着两边的耳朵直起脖子,扯着嗓子,像个小狼样的一个声地嚎了起来。
干儿这么一嚎,把木梳姥爷的精魂嚎来了,他看了这个情形,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木梳一看,没了办法,穿着裤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他在水里浮了上来,把独木船调转了过来,让干儿倒背脸子,往出推船。
船一动,干儿一凛,才止住了嚎,她惊悚地把着船的两侧,回头回脑的不住地看。
木梳从水里探出了头,在船尾往前推着干儿往洞门口走。
干儿这才知道,刚才木梳要脱裤子干什么。
但是,她没有为她误解了木梳而道歉——他们这些人知道道歉,但她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木梳。
到了洞口,木梳说,“躺在船里,看撞着头!”
干儿才激灵一下,把身子埋在“船舱”里,相应的,也把头埋了进去。
外边,雨下得正酣,盆泼的样的。
独木船被木梳推出来,就直接往树下推。到了树下,有树枝挡着,淋不到那么大的雨了,可是,雨水顺着树枝而下,还是能淋到他们俩。实际上,干儿的衣裤,和木梳搭在船上的那件衣衫,早就湿得呱呱的了。
木梳把船推到了岸边,小心地问干儿,“下不下来?”
干儿不知在嘴里叨咕着些什么,站起身来,把着船,跨了出去。
干儿把重心移到岸上,把船里的那条腿刚抽出来,外边的那只脚一滑,一个狗抢屎跌了下去,她赶紧爬起来,只见她脸上,手上,衣上,裤上,到处是黑泥巴。她低头看看,“哇”的一声哭了,“这还咋回房场啊!工头一看,不得开了我呀,呜呜呜呜呜!”
木梳看看,蹬吧蹬吧站在水边。水边的底下是硬底,他站得很牢,叉开双腿,低头用双手搂起一捧水来,对干儿说,“你站住了,我泼水了!”
说着,木梳把手中的那一捧水,就泼向干儿。
干儿一凛,意识到木梳在干什么之后,她不动了,也不“呜呜”了,但是,两只手还是捂在脸上。身上的黑泥,在木梳泼来水的冲击下,一条一桄地往下边流。有的地方,干脆就被木梳泼来的水流击碎,向四周散去。
干儿现在这个样子,使木梳受到了鼓舞,他一下比一下起劲儿地向干儿身上泼水。
干儿挺挺着,身上成了“透湿”装,女兴的特点暴露无遗。
木梳冲干儿喊道,“把你的手放下,我冲你的脸!”
干儿听话地放下了手。
木梳的一捧水直接泼向干儿,干儿一凛,但她还是挺住了。
这样,干儿脸上的黑泥,就四散而去,露出了她那圆润脸。女人,伪装不了,再怎么伪装,脸上的润劲儿,也会出卖她的。
雨小下去了,也不打雷了,只有远天空空的几个闪电。
干儿又把满是泥巴的手,拿到前边,冲着木梳向她袭来的水流迎去,手上的黑泥巴,就被冲了下去。看看已经是干净的手,干儿露出了笑意。
木梳看她笑了,就更来劲儿了,一捧接着一捧,忙不迭地往她身上泼水,不一会儿,干儿的衣上、裤上,以及脸上、手上的黑泥巴,被冲得干干净净。
木梳停了下来,在那里弓着腰,双手拄着膝盖,看着干儿,喜盈盈地喘着。
干儿展开两只胳膊,眼睛向下看去,欣喜地说,“真干净嗲!”
木梳喘着说,“其实,你,在雨里,浇着,也,一样。”
“还是你整得好!”
——真来气,一个“谢”字,她就不肯说出口!
不用“谢”,看到干儿的笑意,木梳就满足了。
雨,淅淅沥沥的。上来一股山风,阴阴的,使干儿打了一个颤。
木梳说,“咱还是回山洞吧,把火再架起来,把你的衣衫烤烤,省着……”
“不用啊,一会儿太阳出来,不用多会儿,就干了。”
“就怕太阳不出来呢,”木梳说,“湿衣衫在身上溻着,看得了风寒,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女的。”
“吆吆,你还知道掂心女人呢?”干儿咋呼起来,“我娘说了,男人一到掂心女人的时候,就得给他找个女人,让他掂心去!”
木梳说,“上哪儿找那么一个女人哪?”
说完,木梳看了干儿一眼,而后,连忙低下了头,嘟嘟囔囔地说,“你给我吧……”
干儿立即细眼圆睁,冲着木梳呸了一口,“啊我呸!我就知道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给你?想得美!”
干儿说完,气冲冲地向房场走去。
木梳要追去,回头一看,只见他的独木船,飘出去好远,他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三下两下,追上了独木船,把船拉了回来。他脖子上挂的“熊木禄”在水里游了起来,它见到水,就活泛起来,可是,木梳不知这一情况。
木梳把着船,又进了他们的山洞,到了里边,他匆匆地把船系在一块大石头上,就跳上石沿,到平地去找。
翻翻找找的,找到一件衣衫,穿在身上;又找到一条裤子,他提着裤腰,把那件裤子提了起来,吊远看看,心里想着干儿,看到干儿穿上这条裤子,长一些,但挽上裤腿,照样是可以穿的。
他就把这条裤子捲巴捲巴夹在了腋下。
他的裤子已经完全湿了,他就脱下去,甩到一边,又去找。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向他姥爷腰部盖得那块布看去,伸手把那块布扯了下来,就往自己的腰上围去。
他姥爷一下子挺了起来,说,“木梳!”
“哎呀,”木梳一边往身上系那块布,一边说,“你一个老头儿,还在家里,怕啥的。”
姥爷叹了一口气,直挺挺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