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穿着裹脚布,很是威严,自我感觉,真像一个“大人”了。
他来到饭桌旁,跪坐下去,板板地拔了拔上身,十个脚趾暗暗地勾了勾裹脚布,布感的那种质地,甚是愉作。散豆豆用糜子米汤浆了这两块裹脚布,所以,木梳触上去,有一种直达心底的爽滑感。
散豆豆立在门旁,双手交叉着叠在一起,黑豆豆的眼睛看着木梳。
木梳真想谢谢散豆豆,谢谢她给自己带来的这种高贵的感觉。
他看了看散豆豆,刚想张嘴说,散豆豆出手制止了木梳,她压着声音说,“哥,下人的行止要让你很满意,你冲他(她)点点头就好;下人向你施礼,你不必回礼,也不必觉得尴尬。就像刚才我迎接你,向你道‘万安’,你不必回我,只用鼻孔‘哼’一下就好。要知道,你现在是‘大人’了,要有大人的范儿,否则,久而久之,就没人把你当成一回事了。”
木梳想想说,“就是装B呗?”
散豆豆歪一下脑袋,说,“可以这么说吧。”
木梳说,“都让我装B,真不容易啊。”
散豆豆说,“说容易也容易。以后,你就向主人学,看他怎么待人,你就怎么待人,就是了。”
木梳现出一脸困惑。因为他把握不住他是否可以学镇长。这时,姥爷在他的耳旁说,“对,你就像这小丫头教你的去做!”
木梳在心里对姥爷说,“怕不是那小丫头说的吧?我听着怎么是你老头的口吻呢?”
“胡扯!我又何必假一个小丫头的嘴,对你说呢?”姥爷相当的不忿劲儿。
这时飘来一股肉香。随后,传来小丫头们裙裾的窸窣声,紧跟着,内务总管迪尔轲从人市上买来的专门侍候木梳的小丫头,端着冒着香气的菜肴,鱼贯而进。
最先来到的那个,跪在木梳桌对面,方方正正地把一盘菜放在桌上,然后,膝盖倒着,闪到一边;
第二个,来到桌前,跪下,把她手里的那盘菜,放到前一盘菜的旁边。
可能是头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这个小丫头就有点儿慌,往桌上放的时候,手里的菜盘一打斜,把里边的菜汤洒出一些在桌上。小丫头慌了,颤巍巍地说,“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木梳看这个小丫头,怕的不行的样子,心生怜悯。可是,抬起眼,看到门边站着的散豆豆向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什么?杀了她?!就为这么一点点的过失就杀了一个人?买来的奴人也是人哪!
木梳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的。
这时,姥爷说话了,“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原谅她了,那下回,得有人把菜扣在你的身上!无论如何,你都要罚她一下!”
木梳想了想,干咳了一声,指着那个洒菜汤的小丫头说,“你,把桌上菜汤舔干净了。”
小丫头的脸,由白转到红。
木梳眼睁睁地盯住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无奈,把桌上的两盘菜往两边挪挪,倒出个空,一眼一眼看了木梳好几眼,才搂住自己的发梢儿,伏下头去,先喁起双唇,把桌上的菜汤吮进口里,咽了进去,然后,伸出一截短短的舌尖,舔舐桌上菜汤的余迹。
舔完,小丫头抬起头,用眼波询问着木梳:她舔的行不行?
木梳问她,“你叫什么?”
小丫头说,“叫小红。”
木梳说,“这不像一个人的名字。”
小丫头说,“我没有名字,他们就这么叫我。”
“好吧,小红,”木梳说,“你听清了,如果再有这么一次,我就把你的舌尖割下来,让他们煎了我吃。然后,把你卖了,到时候,你说能值几斗糜子?”
“不值几个,不值几个,”小红跪伏下去,连连磕头,“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木梳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小红又磕了一个响头,起身倒退着走出了门外。
接下去,端菜的小丫头们,都是加十二分小心,恐怕弄出什么错来。
小丫头们把饭菜都放在了桌上,依次退了下去,散豆豆冲木梳竖起大拇指,说。“哥,高,你高,这样,比杀了她更好。”
木梳未语,神情上,自自豪豪的。
果真如斗罗说的,给木梳做的“猪肉小炒”和“汆白肉”,这应该是东北顶尖的菜肴了,不要说吃,闻着,都满口的唾液。可是,木梳生生的没吃出什么滋味儿来,他的心里,被他脚下穿着的裹脚布和刚才自己奇思妙想罚了小红这件事充塞着。以至于不知“猪肉小炒”和“汆白肉”是何许味道。
门旁站着的散豆豆,一口接一口咽唾沫,被木梳听到了,木梳就夹起一箸子小抄,向散豆豆那边送了送,说,“妹儿,给你一口。”
散豆豆一拨浪头,说,“我可不吃!那像什么话?”
木梳说,“你要真把我当成哥,你就吃了这一口。”
“不行不行,”散豆豆连着摇头、摆手的,“你要让主人知道了,不生刮了我?”
“没事的,谁能看到?”木梳说,“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一口就吃了?”
“别地哥,哥,别地,”散豆豆说,“可怜可怜妹子这条命吧!”
木梳另一只手拄着桌面,夹着那箸子肉,要站起来,这下把散豆豆吓“散”了,她急忙闪出门去。
木梳不管,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或许是他的身影映在了格子门上,被散豆豆看见了,散豆豆又急忙闪进了屋,和木梳夹的那箸子小炒肉正好撞在了一起,散豆豆索性张开嘴,一口就把木梳的筷子叼住,把筷子上夹的那箸子肉,像撸羊肉串似的,撸在了嘴里,一挺脖儿,就咽进去了。
木梳埋怨说,“妹子,你咋不嚼嚼?囫囵个儿的就咽进去了,能尝到啥滋味儿?”
散豆豆用双手把木梳往他的桌前推,“哥哥哥,你这真不像话,哪里像个大人做的事?分明就是个小孩子!”
——这句话,绝对管用,尽管木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还是恢复了原位,挺挺上身,说,“没事呀,大人小孩的,给他妹子夹一箸子肉,还犯说道是咋地?”
散豆豆说,“你没想想,这是在哪里?让主人知道了,不活刮了我?!”
这时,门外传来了镇长齐鲁苏海的话,“我知道什么,能活刮了你?”
散豆豆一听镇长的声音就“哎呀娘呀!”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看样子,都吓失禁了。
镇长齐鲁苏海走了进来,他看看瘫倒下去的散豆豆,又看看木梳,在鼻子里问了一声,“嗯?”
木梳的心也跳了起来,不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了。这时姥爷出面了,他附在木梳的身体里,用膝头拐了两拐,闪出饭桌,向齐鲁苏海跪了下去,说,“下官失态,恳请大王责罚下官。”
一个“下官”,一个“大王”,说的齐鲁苏海心花怒放。
齐鲁苏海连忙上前扶起木梳,说,“爱卿,你有什么失态的,值当本王责罚于你?”
木梳一副羞羞答答的仪态,说,“还是不说的好,说出来,下官这张脸,没地方放了。”
“噢?那么严重?”齐鲁苏海回头又看看散豆豆,转过头来,对木梳说,“好,那就不说,本王怎么舍得爱卿没地方放脸呢?”
说完,齐鲁苏海放开喉咙“哈哈”大笑。他以为,木梳对散豆豆做下什么囧事,被散豆豆拒绝了,木梳不好意思——木梳的年龄,正像一个小伢狗似的,可哪放骚的时候,他又是这么一副神情,当然让齐鲁苏海往那方面想了。笑过之后,齐鲁苏海头都没转,虎着声音说,“散豆豆!”
“奴婢在。”散豆豆颤着声答道。
散豆豆的身子开始哆嗦起来,她以为,主人要开始罚她了。怎么罚她,能不能如她所想,活剐了她,她心中没数儿。
“给监管大人跪下。”
散豆豆赶忙以膝捣地,跪伏在木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