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他们俩谁也没搞清楚,是斯塔利想伸手去拉或者去打木梳,还是木梳施虐成性,总之,木梳听得“忒冷儿”一声,抽出齐鲁苏海今早才给他的短剑,当空一划拉,只听斯塔利大叫一声,他的两根手指平白地掉了下来。
第一时间的血流,是喷射状的,弄得木梳一脸、一身的血。
斯塔利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断指的手,血流立即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这时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到了斯塔利跟前,拽开他捂着的手,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土面子,就按在了斯塔利的断指上,土面子弥合了伤口,血流虽然随即就**了创面的土面子,但还是制止了奔涌。
抓土面子的人,对另一个来到斯塔利身边的人,说,“小浪,走,把斯哥送到医处所里。”
“医处所”是齐鲁苏海在这三处施工的工地设置的、一个以治疗外伤为主的医疗所。用三根木棍支起一个架子,架子上边,蒙上牛皮,形成一个临时小屋子,达拉伊人管这种屋子叫“撮罗子”。三处好几百人的工地,和石块,木头打交道,难免不碰伤了,可以说,这个“医处所”是必须的。
“撮罗子”,原来在大前边,随着斯塔利他们这个工地后移,医处所也随之后移,始终使它处于三处工地的中心位置。这样,哪个工地的工人受到了外伤,都能受到同等距离的救治,都能获取同等的救治时间。
两个人搀起斯塔利,要走出去的时候,木梳大声地喝止了他们。两个搀扶的人转过头来,一脸困惑不解:断指伤,你不让救治?
木梳用马鞭子指着那个抓土面子的人说,“你,留下来。”
抓土面子的人停了下来,另外的那个人扶着斯塔利向医处所走去。
木梳坐在马上,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他还是他吗?不好说。抽出剑来向斯塔利挥去的时候,他就是他?也不好说。反正,在斯塔利的手指被砍下来之后,木梳听到姥爷在他的耳边大声叫好。
木梳在马上问抓土面子的人,“你,叫什么?”
那人说,“回大人,在下叫斯塔尔。”
“哦,你和斯塔利是兄弟?”木梳问。
一个叫“斯塔利”,另一个叫“斯塔尔”,难免不叫人往这上边想,虽然两个看上去,一点没有相像之处。
“非也。”斯塔尔说,“难道还有连坐之罚吗?”
“非也。”木梳学斯塔尔的语气,“如果没有亲属关系,一,你有足够的救助之心;二,你够冷静;三,有韬略。”
这些都是溢美之辞,斯塔尔心想,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斯塔尔听令,”木梳正正身子,说,“本监认命你为这个工地的工头。”
谁也没有想到木梳会做出这样的认命,斯塔尔更是意外,但他还是向木梳行了一个胸前拐臂礼,说,“遵命,监管大人。”
随后,木梳在马上大声地说,“你们原来的工头斯塔利,由于受伤,不能行使工头之职,兹认命斯塔尔为这里的工头,众人要听其指派、调遣,有不听号令者,罚!”
周围的人,有的拱手,有的胸前拐臂,纷纷应声。
雅格一见这阵势,挺起身子,展开翅膀向前扇动着,“嘎,嘎,嘎,嘎,嘎”地叫了起来。
众人有哄笑声。
木梳一挥手说,“你们干活去吧,没事了。”
众人散去。
斯塔尔见周围无人,凑近木梳,控制着声音说,“大人,你认命我为工头,可是,我没有奴籍啊。”
“噢?”木梳问,“那又怎地?”
斯塔尔说,“镇长大人任用工头一级的人,都是他的奴人呀。只有他的奴人,他才信得过。”
木梳一想,可也是,镇长的几个工头,都是他的奴人,就有些迟疑。这时,姥爷在他的耳旁说,“不管这些,这都是可以变通的,你没有奴籍,镇长都放权给你,可以管罚工头,一个区区的工头,是不是他的奴人,有没有奴籍,又有什么关系?”
听了姥爷的这话,木梳有了底气,于是,他对斯塔尔说,“放心做你的,我认命的你,一切就有我担着,你只管放开手去干。我没有奴籍,镇长尚且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况乎你了?镇长要的是,不是谁来当工头,是谁能把工程干好。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斯塔尔连连点头,“那就实行大人你的‘工牌法’?”
“什么?”木梳有些恼怒,“昨天,镇长大人不是告诉了你们,要实行我的‘工牌法’吗?怎么你们这里至今抗拒不予实行?”
“……”
“斯塔利这厮是什么来历?”木梳感到斯塔利有特殊的背景,不然,他不敢公然抗命,对自己也是那种不以为然的傲慢态度。
“这……”斯塔尔欲言又止,吞吐不快的样子。
木梳说,“有啥不好说的呢?说!”
斯塔尔瞄了木梳好几眼,才说,“……斯塔利的妹子,和镇长俩……”
“噢,是镇长的妻妾?”木梳问。
要是有些履历的,斯塔尔说到这里,听的人就已经明白了,可是,木梳不知这些,仍旧问下去。姥爷要在耳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他妹子也是奴籍,是做不了他妻妾的,只在外边散养着。”斯塔尔说。
“我听着,怎么象一只羊啊?”木梳说。
“哎,是一只狐狸!”斯塔尔说,“几次工地上出较重一些的事故,都和她的到来有关。工地上这些男人,一见到她,眼睛都直了,哪还有心思防护自己的性命?”
木梳倒抽一口冷气。
听姥爷讲,商纣王的王后妲己为狐狸精所变,有倾国倾城的容貌,魅惑君王,惑乱朝政,商朝为此而灭,不想世间真有此种尤物。
“此女有些韬略,对镇长也是忠心耿耿,你来之前,镇长有心让她做工程监管,但由于她到了哪个工地,哪个工地就出事,只好作罢。”
“这么说,我抢了她的饭碗?”木梳说。
“那到不能如此说,你不抢,她也得不到;更何况,她也没必要得到这份儿活儿。在镇长的裆下活着,不挺好的吗?”斯塔尔说。
这时,姥爷在木梳耳旁说,“如此说来,你当镇长说起斯塔利来,真要策略一些。不能说你故意断他的指,只能说是个意外。”
“知道。”木梳说。
可是斯塔尔以为木梳和他说什么,就问,“大人,你说什么?”
木梳知道斯塔尔听拧了,就说,“没说啥。你去干活儿吧——找两个诚实可靠的,准备让其发工牌。”
斯塔尔应,但他随后说,“工牌在那里?只有斯塔利身上有短刀,可以制作工牌呀。”
木梳断斯塔利指的短剑,还在他的手中,没有入鞘,此时想了起来,向斯塔尔面前一摊,说,“这不是现成的?”
斯塔尔疑惑,说,“用,你的……,可以吗?”
“什么‘吗’呀,你就拿去吧。”木梳说。
但这时,传来了姥爷的话,说,“不可以,你忘了装逼的笃头(达拉伊语“原则”)了,堂堂监管的短剑,那几乎是权力的象征,怎么可以随便去削工牌呢?让斯塔尔去找斯塔利,把斯塔利的短刀要来,这也就等于罢他的官了。”
木梳一想有道理,不怪说,“人老尖,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呢,到岁数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于是,就改变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他对斯塔尔说,“那好吧,你跑去医处所,把斯塔利的短刀要回来。”
“得令嘞!”斯塔尔行了一个胸前拐臂礼,兴奋地应答一声,转身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