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已经长大了,和你很像,只是性子让他的几个叔叔惯得骄横了些。”唐宏阔拿起酒杯,小酌一口,接着道:“喝过无数的美酒,却没有一种能及得上你酿的花雕。”
唐宏阔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也没有你那般心灵手巧,纵然你留下了配方,却也酿不出你酿的味道来。”
说着便将另一只酒杯斟满,往前推了推,微笑着说道:“涵香,来,尝尝我酿的花雕。”
一杯花雕从唇齿流向喉头,辛辣中带有甘甜与醇香,一丝余香在散播与空气中。
唐宏阔闭上双眼,细细的回味着酒香。
良久,又继续说道:“这里的花草都是你最喜欢的,平日里都是由女儿来照看的,照顾得还蛮好吧。”
“爹。”
洞口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洞口,观之,不过二八年华,却也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了,柳眉杏目,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小跑着到了唐宏阔的身边,那律动的红衣在这昏暗的山洞中宛若一道虹霞,那少女亦如穿着红衣的精灵一般,惹人怜爱。
少女从唐宏阔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撒娇说道:“爹爹,你可又在和娘说我的坏话了。”
唐宏阔握着她的手,有些宠溺的说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尽说些孩子话。”
在这万血门中,只有两人能做到与唐宏阔如此亲近,一个是他的结发妻子涵香,早在多年以前便已过世,另一位便是眼下这个红衣少女,他唯一的爱女唐雨薇。
唐雨薇不悦,撅着小嘴,佯怒道:“什么大姑娘,多难听,我永远是爹爹的小公主。”
“哈哈,我的小公主。”唐宏阔开怀笑道:“说吧,有什么事。”
“贺叔叔和幽梦阿姨回来了,说有事找你。”唐雨薇有些委屈的说道。
唐宏阔原本温和的神情微微一变,沉声道:“他们在哪里?”
“他们就在洞外呢。”唐雨薇指了指洞口的方向,说道。
“我和你贺叔叔他们有话要说。”唐宏阔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你便在这里和你娘亲说说话吧。”
话音一落,唐宏阔便起身往洞口走去。
唐雨薇望着那身影的离去,却不知那宽厚的肩膀上压了多重的担子。
溶洞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不算很大的空间,里面摆放着几个大书架,上面砌满了书,有纸质的,也有竹简,还有一些羊皮做成的书卷,在这杀伐阴暗的地方,却有着这样一个充满书香气的地方。
“支呀。”
木门被应声开启,唐宏阔当先走了进来,一男一女紧随其后。
此刻的唐宏阔,脸上那一摸柔情已全然不见,换之的是一脸肃然,奄然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唐宏阔当先坐在了上首,对后入的二人说道:“你们也坐吧。”
“谢门主。”贺老鬼拱手道,随后便坐了下来。
幽梦穿着黑衫,带着黑色面纱,只是双手抱拳,却没有言语,随后便也坐下了。
唐宏阔对于这大不敬的行为,倒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了看幽梦,片刻便将目光转向贺老鬼,道:“此次外出可有探听道什么?”
贺老鬼摇头说道:“八年前那件事之后,便再无朱雀梵璃的消息,已派出弟子四下寻访多年,任不见消息。”
贺老鬼似有疑虑,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神色有些闪烁,忽然,却是单腿跪了下去,双手抱拳道:“都怪属下当年办事不利,没能将易景龙一家全不铲除,才......”
唐宏阔沉思良久,皱了皱眉,说道:“起来吧,你已随我多年,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贺老鬼闻言,脸上的神色稍适舒展了一些,便坐了回去。
唐宏阔沉吟不语,半响,转头,向着幽梦,说道:“梦姑娘,你呢?”
幽梦并未想到唐宏阔会转问自己,微微一愣,只是黑纱所掩,看不清是怎么样一副神情,听其淡淡的说道:“易家现仅存四人,其中两人已在门中,已细细盘查过,并无此物,而其余两人,易景龙失踪多年,生死不知,当年欲与贺兄一拼死活,应当不会将此物留在身上,那便极有可能在被葛云救走的那个小子身上了。”
幽梦顿了顿,接着说道:“只可惜铸剑谷高手众多,时至今日也尚未找到机会前去查探。”
唐宏阔仔细的听着幽梦的讲述,神情凝重的说道:“铸剑谷,荀阳焱,早晚都要会你一会。”
在一旁静坐许久的贺老鬼开口言道:“此次在朱雀梵璃一事上无功而返,却发现多年不出龟壳的林天阳,近日前往恶龙泽去了,身边带的弟子也不多,不知是有何做为。”
听到此处,唐宏阔阴沉的双眼,顿时亮了几分,带着几分狞笑,说道:“还以为你要一直龟缩不出呢,这恶龙泽便会是你林天阳的埋骨之地。”
书房中,万血门中三位顶尖的人物,一番商谈之后,似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你们休息两日,便去一趟恶龙泽,定要将那林天阳的人头带回来。”唐宏阔说道。
贺老鬼二人起身,抱拳,道:“是,门主。”
言罢,二人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唐宏阔说道:“你们这两日可以多陪陪雨儿,你们出去这段时间,她没少向我抱怨。”
二人闻言,便想起那个如精灵一般的少女,着实惹人怜爱,不免脸上泛起微笑。
只是贺老鬼脸上那突兀的伤疤,使得这怜爱的笑,几近可怖。
两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退出了书房。
唐宏阔一人,独坐于桌前,放在桌上的双手缓缓握紧,手指的骨节处已微微发白,并发出“咯咯”的响声。
良久,唐宏阔阴郁的脸上才展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带着天真烂漫,还有一丝翘首以盼的希冀。
“我会为你报仇的,涵香。”唐宏阔淡淡的说道。
爱与恨,在心中交织着,无数的夜晚,因为这交织的痛苦,而噩梦连连。
多少次,那魂牵梦绕的倩影出现在梦中,却被无情的杀害,仍他千般呼喊,亦无用矣。
※※※
寂静的夜晚悄然逝去,朝阳初升,大地一片金黄,瀚海城渐渐的热闹起来,码头停靠着许多的商船,工人们不停的忙碌着,将货物一件一件的搬上船去。
易凡正坐在一艘商船的船头,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众人,原本他也是想去帮忙的,可是李老板却说是他是客人,这些有手下做就足够了,他也就没有好意思拒绝,所以也就唐而黄之的坐在这里看着,他倒也乐得清闲。
而他十岁之前的记忆全失,后来的八年之中几乎没有离开过铸剑谷,唯一的一次,还是去百尺崖采药,所以他对于外界的事物总是有那么一丝好奇。
随着日头都攀升,需要装船的货物也慢慢的减少了,在一旁忙着指挥的李老板此刻才能闲下来,看到船头的易凡,便走了过去,将额头的汗水拭去,有些喘息的说道:“易凡,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易凡转头看来李老板一眼,又转头望向大海,半响,说道:“算是吧。”
李老板嘿嘿一笑,转身拿出一个羊皮袋,递给了易凡,道:“这样的话,这个你拿好,兴许用的上。”
易凡疑惑的将羊皮袋接过手中,说道:“大叔,这是什么?”
“打开闻闻就知道了。”李老板神秘的一笑,说道。
易凡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羊皮袋,又看了看李老板,最终还是决定闻上一闻,便将袋口的木塞拔了下来,放置鼻前,顿时一股醇香而辛辣的味道串进了鼻腔。
一时间,易凡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彩斑斓,精彩无比,半响,咳嗽着说道:“大叔,你拿酒给我做什么?”
看着易凡的表情变化,李老板也是一阵发笑,道:“第一次坐船,绝大多数人都有会或轻或重的晕船,在晕船的时候喝一点,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看着手中这一大袋子酒,易凡不禁为难道:“可是......我不会喝酒啊。”
李老板微微一笑,道:“不打紧,这酒虽然比不得陈年佳酿,却也是正宗的女儿红,你留着吧。”
易凡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李老板如此热心,总不好寒了人家的心,便点头收下了:“谢谢大叔。”
李老板点了点头,道:“货已经装完,马上就要起帆出航了。”
“大叔你忙吧。”
李老板笑了笑,便往船的另一头走去。
易凡拿起手中的羊皮袋,闻着从袋中透出的淡淡酒香,却想起了酒不离口的师父。
不多时,船的另一头传来一声高呼:“扬帆启航。”
庞大的船身缓缓的调转方向,驶出了港湾,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而去。
商船一路北上,海上还算平静,有一些小浪,商船也只是微微有些晃荡,这对于时常跑船的工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这船上却有一个初次乘船的青年,起初一切如常,当驶出港湾后,平静的海面变得浪花朵朵时,便有了反应。
易凡此时正像一个饿至虚脱的人一般,靠在船沿坐在甲板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脑袋昏昏沉沉,天地感觉都要颠倒过来了,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啊......”
忍耐许久,最终还是吐了,吐在了海水中,惹得周围船工欢笑不已,当然这些质朴的船工倒不会去嘲笑他,也无半分恶意,只是回忆起最初的自己,心中产生了几分亲近。
一阵呕吐之后,胃中的翻腾感才有所减轻,只是口中的酸苦亦不是好受的。
商船出海之后,这个李老板便没什么事可做,航线自有老道的舵手来掌握,他白日便在这船板上来回的晃悠,倒是对于船的颠簸毫无所谓,看得易凡是羡慕不已。
李老板走到易凡旁边,也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怎么样,吐了之后,好些了吧。”
易凡抬头看了看李老板,苦笑道:“大叔,你就别取笑我了。”
李老板笑道:“第一次都是这样,比较难受,以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李老板转头看向大海,海天相接,望不到边际,也分不清方向,在这大海中航行,也是必须要有罗盘才行的。
“当年我第一次登船,和你比起来更加不济,吐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全程都是睡过去的。”李老板叹息一声,回忆起往昔的时光。
有人和自己聊天,注意力一分散,眩晕之感减轻了不少,易凡道:“大叔,你干这行多少年了。”
“想想已经是第三十二个年头了,今年我也正好五十岁,我们第一次登船的年龄倒是相同啊。”李老板说道。
易凡笑道:“这倒是缘分呐。”
这一老一少在甲板上相视而笑,引起众多船工的侧目。
而易凡心中想的却是,三十二年如一日,这般循环往复,当真是大毅力之人,世间之事可见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更有老话说,远道无轻担,这三十二年下来,又有多少心酸与汗水,当下易凡对这位热心的李老板又更敬几分。
李老板将一个羊皮袋递到了易凡的面前,道:“你的没带,试试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