髹漆彩绘花纹华榻上却是躺着一个白衫女子,说是白衫,也只是依稀能辨出几分,两方长袖上都沾染了几分浑浊。
女子的面容也是布满了污痕,细着眼看去,那轮廓倒也有几许些清秀的影子,而渐渐落下,却是叫人不由得微惊,那洁白长颈上触目惊心的红痕骤然让人也是几近忘了起息。
而阁外景植丛簇,倒是为这小院遮挡住了几分清净。
然好景不长,小院的阁门却是突的被人一把推开,来人约摸是而立之年,双目积攒着的阴霾浓的似乎难缠难解,面容沿着的一层威严让面容不禁又踱了些层风华,从他身后带着略微沉迷目光的妇人就看得出了。
“老爷。”煎着药的小丫鬟赶忙福身行礼,心中却是不由为阁中人担忧,老爷今日来势汹汹,虽也怪不得老爷,小姐做了那般之事……
苏秦中一把拂开小丫鬟,径直向内阁而去。
而华榻上的女子闭着的双眸却已是开始缓缓而睁,狭长的眸子中起初是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一般,等她看清了这周边摆设,眼中掠过一片迷茫,而后紧促着泛来的却是浓烈的怨恨和喜。
她竟然真重生回到了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还在相府,还是她的相府庶女,只是……
而这时门却是被人一把推开,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来人却已是往她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苏长素捂着右脸,脸畔的疼痛自是一下袭来,她眼中的喜意却是更加浓深。
巴掌落下的力道让她更能真实地感受到,她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正正地回到了前世。
而脑中记忆的碎片却也是缓缓拼凑在一起,这是她十四岁时。
想起那些过往,苏长素一张娇容却也不由沁上一分戾气。
苏秦中两眼却是勾出一分厌恶之色,最不喜的便是这个庶女,性子自幼娇纵,以往看在她那早已故去的娘亲份上,他能够不去过问,现如今却是越来越分不清轻重了。
“这王府你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他一回府便被毓琴告知这小贱种为了不嫁给御王,倒是刚烈,还上吊自尽。
苏秦中的眉目覆上半许讥讽,这小贱种由此可见就是不曾为苏府考虑过半分,皇上赐婚,结果苏府交上去一个死人,这岂不是欺君之罪,到时他苏家满门抄斩怕都不能相抵。
苏长素也不再去管红肿的半张脸,“王府?”
一旁的妇人显然也有三十光景,却保养得极好,依旧肤如凝脂,只眼角处有微微的细纹。
只见她面庞露出一丝疼惜,随即几步上前,点了下苏长素的额头,显然是一派焦急,对着苏秦中便是责怪道:“老爷,你瞧瞧,长素本来这身子还没休养好,你这力道也不知再轻些,要是把长素打出个好歹了可如何是好,到时长素去了王府只怕惹人耻笑。”
苏秦中眼中的阴霾却未褪去半许,毓琴的最后一句让他又想起在朝上因这小贱种被人挤兑的几幕,脸色也是更加难看,“毓琴,你就是太宠她了,把她现在宠得无法无天。”
话虽如此说,对毓琴他却还是满意的,长盈是毓琴亲生的,也没见毓琴那般疼爱,在他看来,毓琴做的已是极好,旁人府中,继夫人对前姨娘留下的孩子哪会这般宽容。
苏长素心间记忆却是若潮涌般而来,御王有不治之症在身,又不受帝君喜爱,生母曾是帝君宠盛后宫的戚贵妃,而戚贵妃身亡后,从前对御王有多热捧者,最终便是个个疏远,所谓落井下石,不过此也。
而近来帝君在戚贵妃忌日之期,终于想起自己和戚贵妃曾有一子,因其病弱,帝后却是上议给御王立妃,如此既可充裕御王府,还可冲喜,说不定能缓解御王病情一二。
而左右挑选,最合适的竟成了她。
帝君竟也觉得此议甚妥,准了下去,而她不过是个相府庶女,更不得宠,身份卑贱,又哪里能够配当得御王正妃。
而前世的她被顾氏毓琴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在相府觉得自己能够与嫡女长素平起平坐,哪里想嫁个病秧子王爷,觉得御王不配做自己夫君,在苏长素几句指点之下便上了吊,她原也只想以此而得以不嫁与御王,却不想这不过就是苏长素有意为之。
前世苏秦中便是狠训了苏长素,并以画娅教主无力,而将画娅仗责三十,画娅身子弱的毛病便也是从这世开始落下。
但既然这一世她得以重生,从前护她、助她之人,她这一世并不再辜负之,无论大仇得报否,她都要尽所全能护住她身后之人不受伤害。
女子从床上缓缓起转,气色苍白,却衬得那个掌印越加鲜红,明眼人都看得出,女子所有动作都极为迟泄,一个不稳却是就要摔落在地,却被先前煎药的小丫鬟扶住。
小丫鬟跪倒在地,双眼通红,“老爷,这都是奴婢的过错,小姐身子虚,还求老爷不要再责罚小姐。”
她幼时家中穷得一口饭都吃不上,父母将她卖入了相府,小姐虽处事盛气凌人,却从未看轻过她。
就连她如今之名——画娅也是小姐所赐,小姐说画上秦时有妙娅,这便是她名字的诠释。
小姐待她如待姐妹一般,如今,小姐连下床的气力都无多少,又被老爷打了那一巴掌,小姐自小养尊处优的,非她们这些做惯粗活之人所比。
苏长素却是强撑着气力斥道:“在父亲面前,你一个丫鬟不知尊卑,插什么话,主子面前,是任你一个丫鬟能够放肆的吗!”
画娅就是太没心机,她如此为她出头,有些人怎会看的下去,必然是除之而后快。
顾氏微微一笑,眼角之处却是略略扫过一道冷光,丫鬟顶撞主子,这可是该罚的。
而苏秦中倒是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庶女,庶女胡作非为的名声在整个帝都也是传了极远的,至于第二个便是无礼,往日虽在相府他这个父亲面前还是惧怕的,能够收敛,却也是懦弱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方才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