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冯芷兮问起皇后,贾天真心里一个咯噔。
冯芷兮向来都是直肠子,不会玩什么试探深浅啊、抛砖引玉啊,她既然提起,就一定是有话要说。
“是啊,上午还下着雨呢,皇后上永宁宫替李姑娘讨药来了。”贾天真毫不讳言,又问,“你怎么知道?”
冯芷兮道:“刚刚在钱贵人那儿听说的。”
这倒奇了,自己和钱贵人素无瓜葛,钱贵人怎么会关注这事,而且,谁会这么多嘴去传话?
贾天真不动声色,问道:“这等小事也值得说啊,却是怎么说的?”
冯芷兮已将贾天真看作宫里最亲密最依赖的人,自然知无不言。
“钱贵人说,皇后娘娘现在都看重太后了,我们当嫔妃的,往后也要尊重太后才是。”
看重……分明太后地位比皇后更加尊贵,哀家看重你还差不多,居然轮得到你陈皇后“看重”?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僭越了吧。
可见宫里太多人不把哀家当回事,尤其是宸光帝的人。
不过,贾天真眼下更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这里头一些不明不白之处:“咦,何以见得皇后来了一趟永宁宫,就谈得上‘看重’二字?她是小辈,来请个安才是礼仪伦常。”
“倒不是请安的事儿,皇后娘娘平常从不给您请安呢……”
这话正确,的确是实情。
“钱贵人说,皇后娘娘要的那个什么疗伤的雪花膏,明明当时钱贵人也分到一点,还没用呢,当宝贝似的收着,可皇后偏偏不要她的,亲自来永宁宫跟太后求,太后您说,这可不就是刻意了?”
雪花膏……贾天真忍住笑,道:“是雪玉伤膏,钱贵人也有吗?皇后没说啊,大概是不知道钱贵人也有吧,还说长乐宫的已经用完了,不得已才来永宁宫讨要。”
冯芷兮一撇嘴:“那臣妾就不清楚了,反正钱贵人是肯定有的,皇后也肯定知道。钱贵人听说李姑娘受伤了,还遣人跟皇后说过,皇后说不用了,她还有。转头,就听说皇后娘娘来了永宁宫,您说,这事儿不奇怪么?”
贾天真笑道:“呵呵,这倒真是奇了,难道是哀家这永宁宫的雪玉伤膏格外香不成?”
冯芷兮真是听到啥就说啥:“钱贵人说,皇后这是昨儿个吃了大亏,觉得永宁宫不好欺负,故意找了个借口来低头,要和太后修复关系。”
这钱贵人,是个人才。
怪不得送甘蔗过来,还以为是她懂事识趣,原来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呵呵,宫里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贾天真也无暇计较,钱贵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贵人透露出来的信息,很珍贵。
看来陈皇后要雪玉伤膏的事不假。但是,跟谁要?这就有讲究。
尤其是贾天真给她的并不是雪玉伤膏,连瓷瓶子都不一样,皇后竟然也毫无疑义地照单全收。
这么看来,阴谋的意味可就更加浓烈。
贾天真眯起眼睛,脸上笑得更甚:“哀家和皇后啥时候破裂过啊,哪里就需要修复了,钱贵人想多啦。”
“是是,太后娘娘心胸宽广着呢。”冯芷兮就喜欢听这种大团圆友爱结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居然也诚心诚意地拍了一句很得体的马屁。
和冯芷兮一起午膳,心情挺愉快,听了不少宸光帝和陈皇后的荒唐事,贾天真胃口大开,饭都多吃了一碗。
本来还要打起精神对付陈皇后接下来的阴谋,可现在想想,此人心机坏得太肤浅,应该玩不到很大,自己大概使个一半力也就可以了。
刚送走了冯芷兮,明渊阁那边来了太监,说明渊阁议会上午已议定了好几项事由,午后要接着议,太傅人大请太后娘娘列席。
列你妹妹个席,肯定是又要哀家盖玺印了。
虽说宸光帝已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但是这些老臣对他基本属于只叩完头就晾在一边的态度。
而且宸光帝还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你不问政事也就罢了,请他下旨,他还喜欢问东问西,这就让太傅大人不高兴了。
太傅大人的意见是,你要么很能干可以一肩挑,要么啥都不要过问。
明明是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蛋,那就不要来添乱,只负责在朝堂上打盹和后宫胡闹就行了。
看明白了这一层,常太傅就念起贾太后的好处来。
太后虽然又蠢笨又胡闹,但在政事上从来不添乱,叫她盖印就盖印,叫她下旨就下旨,从不多问一句,乖得就像常太傅的臂膀一般听话。
贾天真也是认清了形势,知道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长成常太傅的臂膀,让他舍不下、割不掉。
只可惜这个“臂膀”目前还只能白天处理政事的时候用用,要是晚上还能像真的“臂膀”那样共枕席,咳咳,真是美妙到让人怦然心动啊。
明渊阁,贾天真已经盖了好几个玺印,不过还没完,还有事要议,她得等着。
在宝座上庄严地坐着,脑子里却全是胡思乱想。
常太傅坐在她下首,挨得挺近,正为了加开恩科的事儿和两个大学士商议。
大学士显然还有顾虑,常太傅却觉得朝廷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应该广纳贤士,尤其要从民间录用知民生、懂疾苦的人才去当地方官。
贾天真觉得他说的没错。
自从贾天真坐到这个位置听政以来,一直听到的就是罢免罢免罢免、砍头砍头砍头,也不知道天顺朝的大小官员还满不满一半在位,的确得再补充点新鲜血液进来,好给常太傅砍啊。
再说了,要加开恩科,就得趁着新帝登基还热乎,太傅大人也能选拔点儿自己人是不是?
虽说朝中是太傅大人一手遮天,可贾天真瞧着,那不过是因为他手段强势的缘故。
到底还是年轻,要全培植成自己的势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贾天真望着常太傅与大学士商议,被他认真的样子迷住,不由更加坚定了“狼狈为奸”的立场,开口道:“哀家能说两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