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脸的油,向来是宫女们负责的。
春分和谷雨顿时吓得两股战战,站都要站不稳了,紧张地望着太后,心中不住地喊:快回答啊,太后娘娘,别坑奴婢啊,太后娘娘。
像是听到了她们的心声,贾天真面有惭色道:“这是早上哀家在大正殿顺的……”
服!
大正殿登基预演那会儿,本太傅都一直在跟前,太后殿下竟然可以在本太傅眼皮子底下顺手牵羊。
不服不行。
这边常太傅刮目相看,那边贾天真却老实交代着:“这也是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儿,不过是涂在物件表面儿封蜡的。”
嗯,如此说来,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
不是稀罕物你还偷,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
此处定有猫腻。
常太傅语气一紧,咄咄逼人道:“既然不是稀罕物,太后巴巴儿顺来作甚,还藏得那么好?”
这一逼问,又让太后不好意思了。
“这……哀家说了实话,太傅不要打哀家……”
“说吧,本太傅何时打骂过……”话没说完,突然住了嘴。
还是别说大话了,打是没打过,“蠢货”没少骂,腹诽就更多了,毕竟腹诽也算骂人。
贾天真却像是没听出漏洞,很惭愧地小声解释:“师傅说,积少成多。哀家想着,过会儿顺一盒,过会儿顺一盒……等顺得多了,哀家看谁不顺眼,就涂在他宫门口,这蜡滑不溜丢的,保准摔死他!”
亏你想得出来!
常太傅简直想一口喷死她!
“打算摔谁?本太傅?”
不得了,脸色好难看。贾天真哪敢再说实话,认真地摇头道:“太傅大人不能摔,一摔,下回海悦王再欺负哀家,就没人来救哀家了。”
好吧,还算有点良心。常太傅满意地点点头。
再看桌上那堆“赃物”,身为太傅,真是看得心累,从来不知道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傻子还真会顺东西。
“你是堂堂天顺朝太后,这毛病传出去,着实不雅。说太后品行有缺还是小事,要让人以为本太傅苛待了太后,这就不好了……”
贾天真暗暗翻个白眼,没想到你还要点脸。
“……太后需要什么,让身边人去内务府支领便是,只要不是什么不合规之物,内务府定会尽量满足太后。”
“哦。”她懒懒地回了一句。知道你一手遮天,哀家这头领个毛线,只怕那头你立刻就知道了。想想都没劲。
见事情交代得差不多,解围也解了,训诫也训了,海悦王也带走了,随从们也被解决了……夜色已深,一个年轻大臣长久逗留在太后寝宫也有点说不过去。
常太傅打算告辞了。
若在平时,贾天真早就雀跃着,要出来相送,今儿却没起身:“太傅,哀家就不送你了,外头那玩意儿怪吓人的。”
这两天实在闹腾,都忘了廊下还挂着一段“人体标本”了。
常太傅心中一动,心想,刚刚你冲到外头泼妇骂街的时候,好像一点没这么柔弱胆小么?
看来太后这胆子,弹性也挺大,愣劲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等安静下来,又觉得害怕了。
想想今晚太后也着实受惊不小,这接二连三的,别把傻子给吓成疯子,倒得不偿失了。
便道:“那玩意儿就是给太后一个教训,话不能乱说,事不能乱做。太后现在知道该怎么跟本太傅说话了么?”
贾天真可怜兮兮地:“哀家知道了。哀家现在都不吃红烧肉了,以后也不看人家屁|股了,还不成么?”
常太傅望了她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扔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然后,就要跨出门外……
贾天真是什么人啊,早就看出今天太傅大人很有点色厉内荏,自己演技都飚到忘我境界,演得这么流畅,也算难能可贵,哪里舍得就这么放他走。
怎么也得来个返场表演啊。
在他身后,幽幽地、低声道:“太傅大人……”
这一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娇俏或绵软,而是暗哑低沉,充满磁性与诱惑,实在很有内容。
常太傅一怔,转身问:“太后殿下还有何事?”
贾天真趴在桌子上,一张小脸混在一堆“赃物”里,大眼睛无辜地眨着,顿时显得无比孤寂。
这表情,难道要留人?常太傅暗暗吃惊,警惕心又起,打定主意,不管这蠢货再玩什么花样,问完这句也坚决走人,不然和她夹缠个没完。
没想到贾天真根本不是想留他,而是幽幽地问:“太傅大人您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作甚?”
“今天哀家和太傅拉了勾,若不知道你的名字,拉的勾会不作数的。”
贾天真心里是想,这逆贼真正是人间极品,心黑,脸硬,生得帅,哀家若知道了他的名字,放在嘴边玩味玩味也是好的。
哪知太傅大人竟然脸一红……
没看错吧!
太傅大人竟然脸红?
贾天真揉揉眼睛,是的,没看错,虽然太傅极会掩饰,虽然他已恢复如常,但刚刚那一瞬间,他绝对脸红了。
“那就不作数吧。”常太傅竟然拂袖而去。
咦,哀家看着,太傅大人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估计太傅大人的名字可难听了。”贾天真跟一旁的谷雨撇嘴,“还是哀家的名字好听,天真,天真,‘今天真高兴’的‘天真’,谷雨,你说太傅大人会不会叫‘日不’?”
谷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日不’啊?”
“昨日不高兴的‘日不’啊。常日不,真的挺难听的。”贾天真点点头,好像人家就真的叫这名,而且给她御笔鉴定过了。
谷雨哭笑不得,讲真太傅大人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平常宫里都尊称“太傅大人”,大家都快将他名字默认为姓常名太傅了。
贾天真转了转头,却没望见春分:“哎,哀家要休息了,春分呢?”
谷雨道:“春分去前院关照小鲁查门户了,奴婢伺候太后就寝吧。”
“真是为难她了,外头还挂着那么个玩意儿,大半夜想想都吓人。”贾天真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