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耳知草动,闭目涉流沙。”
司徒瑾的武功虽未能挤进一流,但“万里黄沙客”在下三流的强盗堆里,他可是独开一门的宗师,目力与耳力均非常人能及。
他早已察觉被人盯梢。
横行黄沙万里地的漠北大盗本来就是追踪与反追踪的高手。
他转了个弯儿,没入小巷。
锦衣卫加紧了脚步,要是放走了黄沙客,莫说做不成试百户,北镇抚司的三十六道酷刑,就从没有人能捱过第四道。就是铁打的汉子蒙了冤,脱不去三层皮也甭想抬出北镇抚司,何况犯了事儿的小旗?
司徒瑾转头看了看追上来的人,嗤笑一身,使一招“旱地拔葱”,悄然跃上了房顶,施展起纵跃身法来。
那千户身手也不俗,壁虎游墙,轻盈地攀上了屋顶。
一纵一跃,金陵城上展开了一场追捕与逃亡的好戏。
司徒瑾在一片开阔的竹林停住了脚步,笑意值得玩味:“雪狼。”
千户大人也纵声大笑道:“司徒,看来你这次是插翅也难飞。”
“原来这个千户便是雪狼。”在暗中一旁观望的方余拨开草丛,看得更真切些。
“雪狼是谁?”苏桐混迹江湖可还是个雏儿,对这些武林轶事知之甚少。
“锦衣卫指挥使叶慕风手下有五大千户,雪狼、血狮、苍鹰、狂牛与灵蛇。这五个是叶慕风训练出来的一流的锦衣卫。雪狼追踪术天下闻名,灵蛇医剑双修,血狮乃是内家形意门的高手,狂牛专精外家拳脚,苍鹰一身武功都在一双大力鹰爪上。据说还有一个神秘的从三品同知大人,武功难测,在锦衣卫的地位仅次于叶慕风,但从未在江湖出现过。”
司徒瑾仰天长笑:“恕我直言,锦衣卫只出动一个雪狼千户和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旗,便想拿我司徒,会不会太儿戏了点?”
雪狼腰中悬挂绣春刀铮然出鞘,冷冷地说道:“雪狼血口,从无活食,锦衣卫听令,拿下黄沙客司徒瑾!”
一众锦衣卫纷纷拔刀出鞘,成雁形踏步向前,无所畏惧。
司徒瑾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两杆短棍,拼接成了一杆长棍,横行黄沙万里,就是这位老伙计让他纵横漠北,所向披靡。众小旗训练有素,分别从左翼、右翼、正方突击,然后三股势力逐渐合并聚汇,形成包围圈,企图缩小司徒瑾长棍的施展空间,凸显出短兵的优势。
所有的绣春刀从不同方向,同时劈向了司徒瑾。
司徒瑾的木棍在他掌中转了起来,他本有几斤力气,棍法自成一家。天下棍棒之法,大多走刚猛一路,这司徒瑾抡圆了棍子,长棍所到之处,竟能拨开绣春刀的刀锋,兵刃相接,一些小旗回过神来,掌中绣春刀竟不自知何时被人打落。所谓“三分棍法七分枪”,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司徒瑾长棍横举在胸前,平推出去,一棍横扫千军。
迎面而来的是“血口之下,从无活食”的雪狼。劈、挑、刺、削,一个照面,雪狼就劈砍出了十六刀,刀走霸道一路,杀气凛冽,只见手起刀落,如梨花飞舞。
“这可是铁幽门的刀法。”方余悄然挑起了浓眉。
铁幽门的刀,乃是江湖四神兵之一。
华山剑宗的剑,铁幽门的刀,千里镖局的枪,丐帮的棍。
铁幽门那不世出的奇才“狂刀”叶疏狂,昔年一刀纵横,领袖武道,破天下剑法。
这虽已是十数年前的武林佳话,但当年的铁幽门,武夫破天荒将刀奉为百兵之首,以至武道无人言剑,弃剑学刀成一时热潮。
如今英雄迟暮,或早已挎刀斩阎罗。
叶疏狂之后,现任门主刘三柏已隐有“第一刀”的风范,但也难望狂刀之项背。
“五十招内,雪狼便会被司徒瑾废掉一只手。”方余接着详解道,“你看,他下一招会击中雪狼的肩井穴。”
果然,司徒瑾的长棍在下一招便从半空劈将下来,有如雷霆万钧之势,尽管雪狼翻身躲避,但依然扫中了雪狼肩上的肩井穴。
“你说说,这热闹要怎么个凑法才最有趣?”苏桐望向一向以智计无双自诩的方余。
“当然是帮兵抓贼啦!”
司徒瑾摆个门户,使一招“枯树盘根”,长棍扫中刀背,雪狼虎口发麻,锦衣卫“死不离身”的绣春刀竟已脱手!
一颗石子打过来,打在司徒瑾的棍上。司徒瑾连连变招,却始终没能避开那如子母石般怪异的石子。等雪狼看出竟是那竹林里随处可见的卵石救了他这条性命。那绝美的少女已不知何时悄然持剑守在了他的身旁。而那淡蓝衫的少年正欺身与司徒过招。
“我是来助你的!”苏桐故作正经点了点头,唯恐雪狼视她为敌。
方余运转“雪霁真气”握住司徒瑾的木棍一端,一气上《雪霁心经》“乍晴”境界,司徒瑾也不示弱,催动纯阳内力灌入木棍中,阴阳交汇,棍子被内流劈成千万条细丝。司徒瑾随即转身,施展起轻身功夫疾奔,心里咒骂不知哪来的硬点子来寻他的晦气。
“你还不追?”方余这话自然是对苏桐所说。
海宁苏家“落羽坠”的轻功身法如乘奔御风,司徒瑾的身法较之苏桐,犹似以燕雀比雄鹰。苏桐手里正握着一柄碧如秋水的神兵,海宁苏家的“湘女剑法”这世上又有几人可挡?
司徒瑾能成为强盗堆里开一门的宗师,识人之明还是有的,深知不是这二人对手,又怎敢恋战。但苏桐身法之迅疾平生未见,以他这点微末道行,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她的。苏桐毕竟少在江湖走动,交手经验怎及这独行大盗丰富,海宁苏家的“湘女剑法”施展不出十一威力,竟有渐落下风之势。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三枚石子分别打在司徒瑾的“肩髎”、“外关”、“承山”三个穴道。司徒瑾感到一阵酸麻,卖出的破绽至少也有三四处。
苏桐的剑此时若还不能抵在司徒瑾的咽喉上,那“湘女剑法”就没有必要在江湖上流传了。
“你们不是锦衣卫。”司徒瑾恨恨地说道。
“我不是。”方余一气掠到跟前。
小旗追了上来,用麻绳五花大绑地缚住了司徒瑾。
“多谢二位帮锦衣卫擒得这大盗。”雪狼拱手谢道。
“司徒瑾横行漠北,蒙古和宁王敬献皇帝陛下的岁贡多数进了他的腰包,他在应天府现身,迟早是得落网的。”方余看了一眼雪狼的手臂,接着地说道:“尽管那招‘枯树盘根’未能直接击在你的手臂,但他竟能以内劲伤筋,这手怕是要废了。若你能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叶慕风,或许他还能为你留住这条胳膊,但日后能否复原就不好说了。”
“少侠与指挥使大人相识?”雪狼惊奇地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
“二位可否留下个万儿?”雪狼再度拱手抱拳。
方余和苏桐相视无言,同时转身离去,只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锦衣卫的视野中。
远方还飘来方余的话音:“记得要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叶慕风,不然你就只剩一双腿能用了。”
叶慕风正端坐在北镇抚司大厅的座椅上,冷眼看着在一旁躬身不敢抬头的雪狼。
“你的手?”叶慕风只是扫过一眼。
“折了。”
“废物。”叶慕风冷冷地说道。
“卑职无能。”雪狼拱手在地,一躬到底,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叶慕风站起了身,这才仔细端详他手臂上的伤势,说道:“像司徒瑾这样的人也能伤到你,你是越来越没用了。”
“不碍事,不敢劳烦指挥使大人。”
叶慕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只是赋予你存活在镇抚司的价值,废物我从不上心。”
“属下失言。”
叶慕风展开右掌,真气立时饱满,以深厚的内力牵引着雪狼的断臂,忽然一抬手,雪狼的伤臂被牵引着抬起,猛地用力往后推,一股强大而深厚的内力灌入雪狼体内,又是一阵“嘶嘶”的声音。
“灵蛇善医道,可让他为你料理。你还能用得上的,现在就只剩这一双腿了。”
“属下告退。”
“且慢……你伤势如此,那是怎么擒住司徒瑾的?”叶慕风困惑地问道。
“本来这回又要被他逃脱了,突然不知哪来的年轻男女,帮我擒住了司徒瑾,身手矫健,应是世家弟子。”雪狼伸展了一下受伤的手臂。
“看得出什么门派吗?”
“那女子用的好像是海宁苏家的武功。”雪狼脱口而出。
“那少年呢?”叶慕风皱起眉头,海宁苏家为武林第一家,老掌门苏青岩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出手很快。”雪狼沉思片刻,只是轻轻吐出了这五个大字。
“废物。”叶慕风再次冷冷地骂道。
“卑职目光短浅。”
“血狮。”叶慕风轻轻说道。
“在。”黑暗里起了一声低沉嗓音。
“司徒瑾的维跷经脉都挑了去。”叶慕风冷冷地说道,好像下达这个命令稀松平常,并不残忍,“给我留着他的性命,这逆犯总不能死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