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瓦道：“是的。”依诺克心道：“这人身买卖倒也是有的，只是他们居然强抢孩子去卖，简直无法无天！”其实这事在南国东西部都还较多见，但在南国中部与四关城则很少，故此依诺克以前从未听说。
阿拉瓦接着道：“弗鲁恩先生那时四十多岁，是个很英俊的骑士。他对我很好，虽然让我干活，但是总是很有礼貌。他会给我们零用钱，有时他们吃大餐剩下的好东西，也会给我们。他安排人教我说南国话，认南国文字，他的武艺也很好，看我也会武，还教了我一些。除了我从小信的是加什教，我作加什礼的时候，弗鲁恩先生总是很不高兴，他说这是邪教，不许我在庄园里行祈福礼。除了这个，他对我都很好。之前我是害怕不敢逃跑，之后又觉得路那么远，不知道怎么跑。待了一阵子之后，他对我们那么好，慢慢地我也不想逃跑了，也怕我不守规矩，把我卖到别的人家，可就没那么好了。我在他那里待了五年，然后……”阿拉瓦顿了顿，道：“然后卡伊来了。”声音带着丝温柔之意。
依诺克道：“卡伊是谁？”阿拉瓦道：“卡伊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说着停了停，转头向依诺克道：“就像凯瑟琳对你来说一样。”依诺克微笑。阿拉瓦接着道：“卡伊是南国西部的卡玛人，他们部落里打仗，她爸爸妈妈都死了，她逃下了山，却被南国人抓住，卖到了塞尔塔。主人见她又聪明又乖巧，长的也好看，就把她当礼物送给了弗鲁恩先生。她来的时候也才十二岁，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着麻布裙子，皮肤黑黑的，鼻子小小的，两只眼睛会说话！站在那里有点害羞。可没几天我们就混熟了。她好能干，收拾屋子，缝补衣服，她做的炖菜汤很好喝，弗鲁恩先生每次都夸她。”
阿拉瓦顿了顿，接着道：“活不忙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我和她说我们阿鲁山的山猪山狐，她跟我比他们山里的浆果。她喜欢到庄园后的湖去，她喜欢坐着看，也喜欢在里面游泳。她说他们山上，也有一个湖。我不会游泳，她就教我，后来我们就一起游，还和别的奴隶一起打水仗。她笑地好开心，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依诺克侧脸看去，却见这壮汉脸上，满是温柔。
阿拉瓦道：“过了几年，有一次看湖的时候，她突然说，她要和我结婚。我说，好的。我们都笑了。我们的事情让弗鲁恩先生知道了，他居然同意了，还说要为我们办婚礼。而且婚礼真的办了，在庄园后头的仓库里，奴隶们都来了，管家也来了。弗鲁恩先生居然也来了，他说我们是异教徒，不能请修士，但他破例允许我们向加什神祈福。他给我们送了花，还给了卡伊一条小发带当礼物，那可要三个铜币呢！那时她十六岁，我二十，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依诺克一旁听着，也不禁为他二人感到高兴，道：“后来呢？”阿拉瓦道：“后来，又过了几年，弗鲁恩先生似乎经营的不太好，庄稼歉收，他的生意也亏了，就有人来收走了他的几栋房子。他经营困难，就要卖一些奴隶，也要把我和卡伊卖了。我们都舍不得，也没办法。他把我们卖给了漠国的商人，还嘱咐商人说我们是夫妻。商人又把我们卖到了漠北，到了……到了伏赫芒家！”
阿拉瓦说到此处，语中带着丝恨意：“伏赫芒是漠国的小罗赫，罗赫的意思大约就是贵族。他让我们男的奴隶在田里干活，一天只让我们睡四、五个钟头，我们稍微歇一会，看守的人就会拿鞭子抽我们。有时我们什么错事都没做，他也会对我们拳打脚踢，可能只是他心情不好！农闲的时候他也不会让我们休息，会让我们去伐木、挖矿，只给我们吃最稀的面糊，掺了沙子的糠面饼，我们都受不了了。我就反抗，他们就打我，把我铐起来。他们中有个卫队长，武艺很高，戴着镣铐我打不过他，只能忍受着。”
依诺克道：“真是太过分了！那卡伊呢？”阿拉瓦道：“卡伊到了他们家作了佣人。本来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佣人，不能进正厅。不料那天，伏赫芒喝了点酒，进了厨房，看见卡伊漂亮，就把她……就把她……就把她给奸污了。”依诺克不禁“啊”了一声。阿拉瓦道：“在伏赫芒那里，我和卡伊好久也见不上一次面。有一次见上了，她哭了，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问她怎么回事，她就告诉我了。我气极了，要去和伏赫芒拼命。卡伊哭着劝我，说那样我会死的，她希望我活。我只能忍受了下来。我问她孩子怎么办，她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说想生下来。我心里很难受，但我说，卡伊，我爱你，你想生，就把他生下来吧。”
阿拉瓦嗓音有些嘶哑，接着道：“她又哭了。后来我们又见了几次，但之后我们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我听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卡伊叫他珍珠。我想见见卡伊，但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后来……后来卡伊的事情，让伏赫芒的妻子知道了。他的妻子知道后大发雷霆，她不怪伏赫芒侮辱卡伊，她说是卡伊勾引伏赫芒！他的妻子没有孩子，她就跑到卡伊那里，把孩子抢过来，然后……然后就把孩子给摔死了。”依诺克一声惊呼，接着一股怒意生出，道：“光神在上，这人简直是魔鬼！”阿拉瓦道：“孩子死了，卡伊就疯了。整天喊着‘我的珍珠’、‘我的珍珠’，管事的见她疯了，干不了活了，就把她赶出去了。有几个好心的奴隶照看着她，我听说这件事，疯了一样要去找她。那几个奴隶说她不在，但她常去小湖边。我就赶忙赶到小湖，却不见她，只见湖边有她的那条发带。我四周疯了一样找，没找到她。我想她水性那么好，不可能在湖里。但我还是跳了进去，等我把她捞上来，她已经……已经……”
依诺克侧脸看去，阿拉瓦已是泪眼婆娑。
依诺克见他流泪，听他往事悲惨，触动心弦，不禁两眼模糊，也落下泪来。阿拉瓦看他哭了，道：“依诺克，你心肠真好。”阿拉瓦拭去眼泪，接着道：“我和几个奴隶把她埋了，我发誓要为她报仇！我也发誓再不向外族人低头！从那以后，我一直等待机会，联络其他奴隶。我们凑了十几个人，趁着看守喝了酒，偷了钥匙，开了镣铐，又拿了些兵器，兵器不够就用农具凑。我们杀进伏赫芒家里，和守卫队打了起来，那个卫队长武艺很厉害，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杀了。其他人见领头的死了，很快就逃跑了。我们冲进房里，见到漠国人就杀，但我们没有杀过孩子。我在地窖找到伏赫芒，把他杀了。但他妻子不在，后来知道是上她哥哥那里去了。最后我们放火把房子烧了。我想我是杀了一些无辜的人，但是我没有杀过孩子，我们都没有。伏赫芒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很害怕，怕我们去杀她，她就躲了起来，还把卡伊孩子的死，算到我们头上。我很想去把她杀了，但她躲的很好，我们又被通缉，我一直也没能如愿。”
依诺克心道：他的确是杀了人了，也杀了无辜的人，可我心里却不愿意怪他。又问道：“那又为什么要杀光神的神官？”
阿拉瓦道：“那也不是我们杀的，虽然我也很想杀他。我们杀了伏赫芒被通缉，就躲到山上。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帮会，有很多像我们一样逃跑的奴隶，奴隶的亲人、朋友，都是你们所谓的蛮族。我们会袭击一些蓄奴隶的人家，解救他们，更多的是解救一些要被绑去当奴隶的孩子，当然又杀了些人。我们打听到那个光神的神官做买卖奴隶孩子的生意，只是为了补贴神殿的开销，但漠国人不在意，他们认为这很平常，只是个有争议的小缺陷。我很生气。我打听到有一批孩子刚刚被绑来，我要去救那些孩子。他们说太危险，这个神官有王族的背景，我说我不管。我和几个伙伴就去了。”依诺克心中惊诧：做神职的本应当仁慈助人，竟然去做人身买卖的生意！
阿拉瓦接着道：“我们趁着晚上，潜入了神殿。这么大的神殿，神殿静得奇怪，守卫都不见了，我们在神殿后头的屋子里找到了二三十个孩子！有卡玛族的，有布多族的，最小的才七八岁。我们把他们带出来，想从大殿出去，却在地上发现了尸体！好像是个侍卫的。我让孩子们等一等，我进大殿看看。我一进大殿，就看见那个神官被刺死了，杀人的个子瘦高，但光线太暗，我没看清脸。他发现我了，正要过来，结果神殿侍卫们来了，他就跑了。我赶紧让孩子们逃跑，自己拦着神殿侍卫。总算孩子们都脱险了，但我被他们抓住了。他们说是我杀的神官，我说我很想，但是我没有，是一个个子瘦高的人杀的。他们把我关了起来，过两天他们说要带我去大阳城，漠国的三王子要亲自审问我。去的路上，我想了个办法逃跑了。结果这次事情闹大了，通缉得很紧，漠国是待不住了。我本想去中州，但是查得很严。我想起四关城是独立城邦，听说只管自己的事情，南国、漠国的事都不管。我就辗转逃到四关城，没想到就碰上你们了，哈哈。”
依诺克道：“哈哈，那我也对不起你了。”两人哈哈一笑。依诺克道：“很抱歉，伙计，把你拽到这洞里。”阿拉瓦道：“没关系，伙计，人在绝望中是会这么做的。我们谁也别再跟谁说对不起了，哈哈。”两人又笑了起来。
两人正笑，就听身旁那人又“嘤嘤”地哭了起来。阿拉瓦道：“那位伙计，你怎么老哭呀？”那人道：“我觉得冤呐。你们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押解的警差，本来就该走这趟大漠。我干嘛巴巴地跑来呀？”阿拉瓦哈哈一笑，道：“是啊，我们可问你半天了，你自己不说。”那人边哭边道：“我叫贝德。本来家在南国西部，是个小户人家。老爹在外面看上了一个娘们儿，卷了家里的钱，和那个女人跑了。老娘给气死了。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弟弟，总得让他们吃饭呐。有人看我会些武艺，就叫我去当佣兵，可我又爱喝点赌点，总觉得佣兵来钱慢。正好有个朋友说，做沙盗来钱快，走大漠的不少都是肥羊，我听了他的话，就做了沙盗。”
依诺克暗暗诧异，道：“伙计，你是沙盗？那为什么找我们麻烦？”贝德哭道：“就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找些好下手的肥羊，偏偏贪图赏金，来杀这犯人。”
依诺克又是诧异：“你们是来杀阿拉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