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抹亮光照到了好思的脸上,她不由自主的咪上眼。
等适应后睁开,恍然发现空旷的苍穹被泼上了大片大片的浅红,晚霞从云中露出金色的触角,光芒璀璨。云朵有些被染成红色,有些被镀上金边,还有些厚实得像一团团独立漂浮的白棉花。
远处的流云山头竹影浮动、炊烟四起,悠扬渐远的笛声似乎从那里隐约传来。
碧天如水红霞软,雁声远过潇湘去。
夕阳照山,成群结队的大雁,归心急切,那清亮的叫声刺破了苍穹,触动了多少迁客骚人的心。
好思掬起一捧霞光,沉醉的贴在胸口。
她情不自禁地闭目启唇:
“酒肉香,瓜果香,微红霞暮雁飞扬。
秋风凉,炊烟凉,流云坡上竹染霜。
依稀笛声远,度尽山外山。
年少不言愁,回首莫相忘。”
原来,今日最美的下酒菜不是那酥香的兔肉,而是好思性起而作的这首诗……红霞给每个人都镀上了淡淡的金光。
此情此景,饮下此诗便已醉人……
只盼再回首,众人莫相忘。
好思轻轻转首,她要借着这暖红的夕阳把那曾感动过她的面孔都深深映入眼底,刻进心里。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裙角被轻扯了一下,低头却对上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
周小云歪着脖子仰起头,疑惑道:“姐姐,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好思心中一紧,立马摇头道:“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吗?!”周小云眼睛咪成一条线,好像要把好思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般。
“嘶~”好思打了个冷颤,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妹妹啊,天凉了姐姐要去取件外衣……”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奇怪,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周小云盯着好思那被夕阳渐渐染红的身影,人小鬼大的皱着眉。
……
秋日晴好,刘园,听竹阁。
“到底放哪儿了?”
彩芸翻遍了整个红木衣柜,还是没有找到刘卓要的那件衣服。她心下暗暗着急。
守禄在一旁催促:“哎,少爷就快请安回来了。你快想想啊!上次整理东西的时候我明明见你拿出来晒太阳了!”
“我这不是在想么,可一时半会也没印象了……”
彩芸秀眉紧皱:“不过少爷平时都不舍得穿那件衣服,说是怕弄脏了。那可是九姨娘一针一线用心缝制出来的,姨娘本是想让少爷穿的体面,少爷却收得严实。”
“诶,对了,少爷怎么突然想把它找出来?”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少爷想通了,想穿上它让九姨娘高兴高兴。”
“找到了!找到了!”
彩芸在一个榉木四方箱里翻出一件柔软的绸缎锦袍。
黛青色渐变的大宽袖,淡绿和乳白两色混绕的锦罗腰带,长衫的衣角是雪白的滚边,袖口和衣摆处绣上了七彩云纹的浮图。
好生精致!彩芸每次看到它都会忍不住想,少爷穿上这件宽袖广身的锦袍,该是多贵气儒美。
……
刘卓独自一人前去主屋请安,这会刚回来。
他一入屋就看见挂在衣架上的锦袍,那锦袍上有团团白雾升起,白雾遮盖了衣摆处的七彩云纹。看起来如梦似幻。
彩芸从衣架后面探出身子,她手里提着铜质的蒸汽水壶,壶口蹭蹭的朝衣服喷着水汽,而旁边的守禄则一刻不停的撩拨着壶底镂空的碳盒,两人被热气蒸熏得大汗淋漓。
刘卓在一旁自顾地斟茶,他俩忙得不亦乐乎一时没察觉厅内多了人。
刘卓前脚刚跨进听竹阁,后脚就跟上了个大丫鬟。
花儿今天穿了件蝴蝶戏花三褶襦裙,上身是湖蓝色无袖短比甲,胸前用漂亮的蝴蝶排扣系住。
她穿过听竹阁的院门,远远就瞥见一抹丹青色的身影坐在正屋内悠然的品茗。
她不由地放缓了脚步,摸了摸头上的浅粉色珠花,又取出一朵湖蓝色的别在粉花中,似是要掩盖脖间的微红。
“奴婢给七少爷请安。”她身姿微倾,在入门的那一瞬很好地收敛了脖间的那丝旖旎。
“花儿姐姐无需多礼。”
刘卓笑着让她起身:“是不是母亲叫我过去用膳?”
“呵呵,少爷最懂姨娘的心。”她笑的温柔:“正是姨娘唤您去用膳呢。”
听到声响,守禄赶忙跑到刘卓身旁,一个劲地擦着脸上的汗:“少爷,刚刚奴才听您的差遣回来找那衣袍,这会终于给您找出来了。”
彩芸也匆匆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刘卓跟前:“少爷,您回来怎也不唤奴婢伺候。”
说着,她便拿出丝绢在额上亲点几下,把细汗拭去。
刘卓毫不在意道:“斟茶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来。你们知道的!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主子。”
“呸呸呸!少爷说混话!”她也不管还有其他院子的人在:“奴婢几个心里您就是最金贵的!”
说着,她便笑嘻嘻的转向花儿:“花儿姐姐,彩芸说的对不对。”
花儿戳了她一指头:“就你嘴贫,仗着七少爷好脾气尽在这撒泼。”
也不等彩芸扭捏完,花儿就指着地上冒热气的铜水壶好奇道:“我远远就瞧见你和守禄在捣鼓这玩意,是什么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彩芸言语间有些小骄傲:“是我们少爷带回来的新型熨斗!我们少爷可厉害了!”
“咳。”刘卓假咳一声打断彩芸的吹嘘,复而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哪是我厉害,是我一位同窗做的水汽熨斗,正好拿来借花献佛给母亲试试。”
“守禄——”
“诶!少爷有什么吩咐。”
“待会把这蒸汽水壶提到我娘院子里,演示给桂圆看怎么来使用它,让她小心别……”
此刻的刘卓,神情放松,眼神温和。没了平日的敏感和谨小慎微。说着说着,他眼眉间居然挂上了欣喜的笑意,也许是想到九姨娘会喜欢吧。
……
“来,卓儿多吃点。”
九姨娘夹了一块红绕肉到刘卓碗里。
刘卓看肉菜高过碗沿,米饭被遮盖得不见了踪影。便笑着停了筷:“娘,您别光给我夹菜、光看我吃饭。您也尝块。”说着便夹了块素炒樱桃肉到她碗里。
“五六天你才回来一次,娘当然要把你看仔细了。”林姨娘的声音舒缓恬淡,可连着说多了话便得抽出丝帕咳几声。
“姨娘,您别说得那么急。”花儿动作轻缓的抚拍着她的后背,又从桂圆手里拿过一个炖盅:“姨娘,先喝口白萝卜炖胡椒汤。”
林禾香摇摇头,把到了唇边的汤匙推开,露出一截纤长的手臂。手臂却略显苍白,就连拿在手里的丝帕也颤颤巍巍的抖动起来。
“我就在这儿陪陪我的卓儿。”
“娘!您先喝口汤。”他语气有些怪责。
“是啊,姨娘您就听七少爷的话,喝一口吧。”花儿笑着对刘卓道:“七少爷,您这方子真管用,虽说滋味不怎么好,可自从咱们九姨娘喝了后,气明显顺了好多。”
“那就好……”刘卓脑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爽朗爱笑的女孩,真该谢谢她。
……